圖/MabelAmber
圖/jhenning
文/林念慈
它是貓,一隻走過春天的貓。「幼貓」時期蜷著身子,像一顆小小的拳頭;而「成貓」舒展開來,對挑剔的人來說,已經太老了。
過貓是貓,但不是一般的貓,普通貓怕水,它偏在春雨後大量生長;此「貓」是山珍但茹素可食,口感溼潤黏滑,像極了春天的山與青苔。
嚴肅的植物學家反駁,說過貓不是貓,而是「過溝菜蕨」。過貓乃「蕨苗」的閩南語、客家語發音;另說葉片在風中搖曳的樣子,如貓擺動尾巴;但一會兒又說嫩葉未開展前,那細長的葉尾捲曲如鳳尾,故名「山鳳尾」。總而言之是蕨類,沉默活過億萬年的那種生物,無種子、無花也無果,這算不落因果還是不昧因果?在我看來是後者,正因為懂得,所以活得本分、自在,不拘叫什麼名字,也無所謂自己是貓還是鳥。
古人已知有蕨,《詩經‧召南‧草蟲》:「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女子在南山上摘採蕨菜葉,因見不到心儀的人備感憂思,心想若能依偎在一塊就好了;採蕨不是她上山的目的,更像是因等待而產生的下意識動作,想問的也不是來不來,而是愛不愛。蕨是春菜,更是曲折的青春,而青春的特色就是轉瞬即逝,嫩葉採回家就已顯老,何況春光?
蕨菜嫩葉如女子彎繞的情思,男人則一根腸子通到底,先大啖美食再說。宋代陸游詠蕨之鮮嫩,讓人饞涎三尺:「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壓春蔬。」而明朝羅永恭亦大讚其甘甜:「堆盤炊熟紫瑪瑙,入口嚼碎明琉璃。溶溶漾漾甘如飴,但覺餒腹回春熙。」詩人吃的不是飯,而是踏山尋野的情懷。
如今的山產店亦常見過貓,冰鎮後加上美乃滋與白芝麻,或搭配破布子、福菜快炒,台味十足。料理前先摘除老梗,餘者浸泡鹽水五分鐘,再放到滾水裡十五至三十秒,起鍋後放入冰開水中冷卻,既保持鮮綠,又能去除澀味與刮舌感;但刮舌又有什麼不對?貓舌本就帶刺,如此才能舔順焦躁的每一天,並在滿地毛屑中理出一團頭緒,讓日子繼續走下去。
焦桐說:「過貓的末端彷彿一個問號,似乎帶著一個隱喻。」有問必有答,那麼人生的答案是什麼?貓兒顯然並不在意,只是輕巧地越過山坡,和另一隻貓咪會合,並以問號與問號相連,組成一個浪漫的心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