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燦燦清清亮亮的紐約秋色。圖/葉含氤
明明燦燦清清亮亮的紐約秋色。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什麼時候開始有「生活」的感覺?大概是摸得清缺什麼物品要到哪裡購買;大概是外出閒逛時,不再需要谷歌地圖;大概是早晨醒來時,看到天空中的微光,就知道大約幾點;大概是看到繁複的地鐵路線,不再因搭錯車而緊張。這些都意味著篤定與踏實。
在我以為可以開始正常生活之後,卻還有一個困擾——缺一個麵碗,一個吃湯麵的大碗。剛來美國的第一周,我上窮碧落下黃泉,走遍附近的大小超市,一直找不到碗。問了樓友雯萍要到哪裡買?她說:確實不好找,就用她的吧!她有一堆鍋碗瓢盆。
雯萍的鍋多碗多,共用的廚房架上皆是她的鍋具,容量從小到大,材質從不銹鋼到鑄鐵鍋,樣樣具備。我們這層樓住了三個人,其中雯萍與明遠是同事,也是姑姪。幾乎每天晚上,她們都會做晚餐,由雯萍掌廚,明遠打下手。晚餐不隨便,主食、主菜、配菜,樣樣不缺,涵蓋煎煮炒,而且全是中式料理。雯萍若燉湯,會招呼宿舍的老師一起吃。她的手藝好,食材豐富且講究,煮出來的料理很美味。每次讚美她,她都謙虛地說:「就愛吃嘛!」
她很能為別人著想,知道初來乍到者會面臨的問題,因此在我剛來時幫了許多忙。我需要長時間坐著工作,稍早的那張椅子坐了不舒服,背痛了幾天,她知道之後,幫我找了一張好坐的椅子,還在椅背處為我墊了靠枕。如果沒有她,我現在大概不能安穩地坐在椅子上打字。
她的食物櫃與我相鄰,她那一側是香菇、巴西蘑菇、紅棗、竹笙、松子、木耳、梅乾菜……以及各式調料香料。而我這頭卻是一些燕麥片、泡麵、麵條之類的速食。兩者之間,彷彿是富饒與寒的參照。
有一天下課,她見我要出門,我說去買優格。她熱心地推薦某牌的蜂蜜優格,並從冰箱裡挖了一勺讓我試吃。那時她也正好要去買蛋,於是相偕去超市。路過一些店,她告訴我哪家司康好吃,哪家貝果好吃。
我看到她待人的溫煦與熱心,這種熱心又恰若其分,不讓人覺得負擔。她身上還有一項令我非常佩服的特質,就是她對吃的堅持。她白天工作很繁忙,下班後竟還願意花時間做菜,易位而處,我是做不到的。不禁自問,是不是我太不講究?太懶了?抑或太以工作忙碌為藉口?我是不是應當檢討一下對「吃」這件事的輕率隨意?
關於飲食,有次吃飯,雯萍的姪女明遠說:她初到美國時還沒跟雯萍住,那時她只吃味噌湯,也就是將食材全丟進湯裡煮,吃到後來,都能分辨哪個品牌的味噌好吃,哪個不好吃。不過她現在的廚藝已經從水煮進化到油煎,慢慢的多樣化了。
每一個人面對新環境,都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獨有的應對方式。身體彷彿會告訴我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飲水與食物,是身體與環境共處的第一道防線。飲食不協調,身體會出狀況,對於客居異地的人來說,是最麻煩的事,也是最不願遇到的事。
雯萍來十多年了,傢俬多,生活經驗豐富,或許已視紐約為家,也能游刃有餘地享受下廚的樂趣。至於我,只是旅居,如同蜻蜓點水一般,並沒有長往的打算。有些人來了,可能就不走了,而我是在來之前,就知道會離開。為了離開時的輕簡,對什麼都得過且過。
來此城已逾一個月。這幾日有時寒風凜凜,有時又是會噬人的秋老虎。在一個氣溫陡降的日子,雯萍說:「如果妳那間暖氣不足,我這裡還有一台。如果妳衣服帶不夠,也跟我說。」
秋末時節,在氣溫更迭交錯之下,城市也悄悄變了容顏。走在街邊,常有樹葉隨風飄落,遍地都是掃不盡的金黃落葉。我喜歡這種色澤的秋葉,明明燦燦清清亮亮的。每次走在清空無翳的秋光中,走在乾淨爽亮的秋樹下,讓人倍覺疏朗。
我的生活,有柴米油鹽,有日月朝夕。縱然簡單,但所遇之人,所見之景,處處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