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含氤

這一趟，我看到的不是夏日瀑布的奔騰咆哮，而是冰凍三尺的凜冽寒寥，卻也有別樣情致。



「大瀑布，值得去看看的。」半年前朋友F曾這樣對我說。那是美加邊境著名的尼加拉大瀑布。

在網路上報了個兩天一夜的旅行團。四月，應該是春天了，出發那天我從布魯克林到曼哈頓與司機會合，在約定地點附近還看見一樹燦爛的木蘭花開，很有大地春回的意味。然而一離開紐約市，在往西北的途中，窗外景色逐漸荒涼，逐漸枯槁，甚至全無沒有半點綠意，半點生機。不過是數小時的時間，即由春入冬，由暖入寒。

我一路睡睡醒醒，偶爾打開手機，看看現在在什麼地方：克拉倫斯鎮、阿默斯特、托納萬達……。其實看與不看都一樣，因為顯示的地名全不識得，不過是圖個心安，確認自己正接近目的地罷了。一直到傍晚路過幾座鐵橋，在不明不暗的天光中，看著河水與橋墩，看到河面漂著一塊塊體積不小的立方體，它們有些隨著水流往下游漂浮，有些則被阻擋在橋邊。我瞧了好久才發現竟是浮冰。這裡這麼冷啊！冰都沒有融化，想起早上看到的花樹，看到的高樓，看到的窄街，再看看眼前這冷寂空闊的景色，才意識到這一天走過多少路。

晚上抵達瀑布區，導遊指著右邊一排低矮的建築說：「那裡就是邊境海關，過去就是加拿大。你們在這裡的手機訊號，可能已經是加拿大電信公司的服務範圍了。」我好奇看一下，果然已不是原本的電信系統。瀑布的這頭是美國，那頭是加拿大，不過是咫尺之遙。美國這端沒什麼建築，黑壓壓暗躉躉，反而是對面的加拿大，高聳的建築一棟又一棟，還閃爍著豔麗霓虹，一明一暗形成對比。導遊說，因為美國這端屬於印第安保護區，不能開發，所以才會讓人覺得美國這邊的地景原始落後。

尼加拉大瀑布北美原住名語為「雷神之水」，顧名思義可知這瀑布的洶湧壯闊，它由尼加拉河上的三個瀑布組成：馬蹄瀑布、美國瀑布，以及新娘面紗瀑布。不過這並不是一個適合到大瀑布的時節，因為能體驗瀑布驚心動魄遊船因冬日停駛，只能於岸上觀賞瀑布的廣闊。

夜間的瀑布區有燈光秀，是由嵌在崖壁上的燈光透過不同色彩的更迭，映照在一瀉千里奔流直下的水面，呈現出魔幻般的瑰麗色澤。不能否認確實很美，美得讓人可以忍受低溫，等待著光線由紅轉藍，由藍轉紫的各種變換。但夜晚終究是不明的，是神祕的，特別又是透過燈光的粉飾，那是讓人無法細究其真實樣貌的濾鏡。

直到翌日早晨，再回到原來的地點，才看到水花四濺的真實樣貌。也是這一天，我穿著雨衣乘電梯向下到達新娘瀑布下方的風之洞。風之洞是一個天然洞穴，也是最接近瀑布的地方。同車有位來自英國，也是單人旅行的年輕男生，問導遊何時上來地面？導遊回：「沒有時間限制，但請放心，你們待不了太久，底下特別冷。」我覺得導遊說得太誇張，但當電梯門一打開，沿著甬道往外走，愈近瀑布時，確實寒氣懾人。瀑布下方的平台欄杆上滿滿的冰柱林立，而旁邊河道上的數顆大石更是結滿一層白白厚厚的冰。也就是到了底下，全無轉圜餘地，直接進入冰凍世界。不過雖然冷，但遊客們還是熱火朝天熱情澎湃的紛紛拿手機拍照，不論是互拍個人照，還是親朋好友團體照……至於孤身的我，只能到處拍這舉目皆冰的景色，拍水邊時而飛翔時而棲息的鷗鳥，拍正在拍照的眾人……。

在此處我確實沒能待太久。身體軀幹有外套雨衣包裹，還不成問題，但裸露在外的雙手不到十分鐘就已凍到滿手通紅且無法彎曲。回到地面後，立即衝到洗手間用溫水洗手，並烘手。但事後知道，這並不是好方法。

那日離開水牛城返回紐約，路過一處休息站。我下車到超市買水時，灰暗的天空飄來一陣色白如絮的東西，竟是雪，一場不期而遇意料之外的雪。

這一趟，我看到的不是夏日瀑布的奔騰咆哮，而是冰凍三尺的凜冽寒寥，卻也有別樣情致。我傳了張照片給Ｆ，他說：「妳看到了我沒看過的景色。」

四月，不一定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