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菠菜,台語稱「波薐仔」,原產於伊朗,在波斯被馴化栽培,傳入中國後,被稱為波棱、頗陵、菠棱、波斯草、赤根菜等;因波棱聽起來像閩南語的「飛龍」,又叫「飛龍菜」,或根據其「紅嘴綠鸚哥」的外形,稱「鸚鵡菜」。
美國政府於經濟大蕭條後,大力推廣這種容易栽種、生長期短的蔬菜,但民眾不買帳,直到大力水手的卡通問世,暗示食用菠菜的好處,才引起熱潮;而台灣小孩對菠菜的認知,也大多源於卜派與奧莉薇的尖叫聲,只要一罐,肌肉賁起,力量翻倍。當時我不解,既然菠菜這麼神奇,奧莉薇就該隨身備著,何必等待救援?
日本的菠菜又是另一種滋味。菠菜的日文發音ほうれんそう(hou ren sou),恰巧由相談、連絡、報告這三個單字開頭的第一個音「相‧連‧報」組成,意思是隨時向上司或關係人匯報、確認工作進度;「菠菜文化」是日本上班族必備的方針,據說可有效降低錯誤,提高效率,但工作高壓很難汆燙掉,難免澀味。
宋朝趙長卿〈如夢令〉云:「居士年來病酒,肉食百不宜口,蒲合與波薐,更著同蒿蔥韭。親手、親手,分送臥龍詩友。」詞人記錄因飲酒過量生了病,得減少肉食,多吃些蔬菜才有益健康,比如菠菜。現代有黃霑仿作打油詩:「大家一起戒酒,肉食百不宜口。」倪匡收此傳真,亦作:「年來有病無酒,乜(什麼)病都要感受。」縱是瀟灑才子,面對病痛也不免狼狽,好在依然幽默。
蘇軾不也是這樣?即便屢遭貶謫,卻始終保持著正向的心態。其〈春菜〉云:「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波棱如鐵甲。」描寫菠菜潛藏在厚厚的積雪中,菜葉如鐵甲,靜靜地等待春天到來。青菜不畏嚴寒,蘇軾也在逆境中成長,豁達就是金鐘罩、鐵布衫,伴他度過生命中最長的苦寒。
我自幼偏食,抗拒大部分的綠色蔬菜,總被大人念叨「食菜閣毋食菜」(吃素又不吃蔬菜),但獨鍾菠菜,無論清炒、煮粥、蛋花湯都來者不拒;離家獨居後,炒菜不易,只剩超商的冷凍菠菜聊可安慰,或許我喜歡的從不是菠菜,而是於苦難中從容不迫,以及自娛、自救的能力。
人生總有風雪,無須呼天嗆地,只要安安靜靜地照顧好自己,像一株雪地裡的菠菜,待得春來,終會吐出鮮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