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梨美

路上，春枝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美玉聽似地，絮絮念著明天早上去菜市場買菜的林林總總。美玉像是專心聽著，又像是心不在焉。一顆腦袋上上下下想著，抓住一個完美時間點，開口向母親要那四十塊錢，也許就成了！

「囡仔人就是要勤勞、要聽話，長大之後才會有用。」

「你好好讀書，看以後能不能考上高中、大學畢業，賺大錢，好好笑敬父母。」

「媽，我要去遠足，老師說當排長的都要去！」

春枝聽得出女兒聲音裡有著無限渴盼。想她自小懂事，不吵不鬧，掃地、洗碗、看顧妹妹，有時還幫著洗衣服哩。不覺嗯喔了幾聲，漫不經心說，「明天買完菜，若還有剩錢，就讓你去。」

美玉的世界，一下子亮了起來。

「那你不要買那麼多菜，不就好了？」

「菜還是要買啊，要不然，拿什麼包粽子？還有拜拜啊！」

「那你買少一點。」

「那你不要吃虱目魚，把錢省下來去遠足好了！」

吃不到虱目魚，美玉的心有點不忍。但受著身為排長的責任感和榮譽感驅使，仍堅毅地說，「好！明天不要買虱目魚。」

春枝被逗得笑笑說道，「好啦！好啦！明天不買虱目魚，省下來的錢讓你去遠足。」

聽母親這麼一說，美玉真正地開心、也放心了。踩著輕盈的步伐，不由得哼起了同學間傳唱著的一首歌。

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

不論你在何時？或是在何處？

莫忘了我的祝福。

人生的旅途，有甘有苦，要有堅強意志。

發揮你的智慧，留下你的汗珠，

創造你的幸福。



後記：

忽忽焉，又是一年端午，猛然察覺，母親逝世之後，在台灣的手足，怕是無人會再包粽子了。家裡經濟好轉後，母親包的粽子，用料甚是豐富，粟子、鴨蛋仁、香菇、金鉤蝦，再夾一塊軟糯香甜的梅花肉。一口一口咬下去，剛出籠的粽子油亮亮，我曾一連吃了五個。鬱鬱的高中三年，吃得最開心的是粽子。

母親最後幾年包的粽子，卻常未蒸熟蒸爛就起籠。歲月走過，壽斑皺紋爬上額頭眉間。母親瞇著眼，將餡料一樣一樣有序地放進糯米裡。末了，再舀一匙米封上，帶著幾分審慎意味。一樣的糯米，一樣的餡料，一樣的粽葉，時光流逝，味道，終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