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又瑋
尖峰時間匆匆趕赴某地,途中,下了A線捷運,想當然耳地向該轉乘的B線樓下月台衝去。到了後才發現這月台只有往反方向的B線列車經過。那麼我的月台在哪裡?心急地遍尋不著,直到問了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剛剛下車的A線月台對面,就是我該搭的B線方向啊!
在自己成長的家鄉迷路,是在疫情後回到乖隔三年多的台灣,一再發生的無奈之事,總讓我哭笑不得。
我不免心驚,離鄉三十載的我,在自己的故鄉竟然成了異鄉人!我搞不清楚這個城市重新安排的捷運路線,以致經常跑錯月台;一不留神就錯過了該下車的捷運站,只好多花許多冤枉時間重回正途;諸多曾經熟悉的街道也成為陌生的異域,遍尋不著想去的地址。
是故鄉背離了四海為家的我?
抑或離鄉遠去多年的我,不再得到家鄉的眷顧?
曾經,帶著深切念想回到台北時,總感到這是一個我彷彿從未離開的城市。在自小成長的街區呼吸著與當年一樣的氣息;到喜愛的餐廳點幾道二三十年來最愛的菜;信步踏入從小習慣去採買的文具店,佇足在和以前一樣的角落,拿幾支慣用品牌的原子筆。
曾幾何時,這些在故鄉的生活軌道原以為會恆久存在的地點及物事,卻一個接著一個自記憶的版圖中消失了。每發現又一處鍾愛或熟悉的商店及餐廳不復存在;專程回家鄉採買的物品自市面失去蹤影;親友們談論的社會民生、教育,或政治議題於我如聽天書,完全無法進入情況。那漸次產生的失落感,如地底洞穴中日日沉積的鐘乳石,終致堆疊成龐大的量體,堵住了天光與空氣透入的出口。
而當我在舊日經常流連的場域迷了路,記憶座標中慣於拿來定位的屋宇或轉角了無蹤跡,遊子的步伐和心靈不免一同悽惶踉蹌起來。
我不得不疑惑,這個城市依舊是故鄉?還是異鄉?
而我是返鄉的遊子?抑或前往他鄉尋奇的異鄉客?
家鄉與異鄉的辯證,成為一個令我沉思而費解的謎題。
而今總算體悟:無論是慨歎成了家鄉裡的異鄉客;或是在曾經的他鄉生活日久,便也成為人親土親的當地人,都該在心中的天地裡從容悠遊,因無所住,而生自由心,便無復受限於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