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漫畫出租店老闆接近一米七，不能說矮只是肥胖，又經常坐在櫃台後批改考卷，所以難得起身為我尋找《天才小釣手》，才發覺他高我一個頭。

他讀出我的驚訝，看似喃喃自語，其實說給我聽，「啊我就雙腿特長，模特兒身材……」老闆難得露出得意之色，坐回櫃台，繼續改試卷。看來傳言不假，果真是國小教師無疑。

環伺學校附近的商店也有天演論，文具行多、漫畫店多、電玩店多，我常去的這家不過十坪，漫畫書牆聳立兩邊，中間放張桌子，讀者兩兩對坐，書櫃轉角畸零地，椅子或一張或兩張。讀者多是學生，把讀不懂課本的悶氣都發洩到漫畫書上，我有幾次付完租金，捧著書找位置，無意中看見大夥兒的眼神，又專注又笑咪咪的。

出租店「複合性」經營，擺著一個透明大冰桶，我邊吃冰棍邊看漫畫，並巴望著吃淨冰棒後，冰棍上寫著「免費贈送一支」。冰棒有機會免費，漫畫則未曾打折，不矮的胖老闆收拾零錢速度奇快，手勢一掃，像極賭桌上胡了後，通吃的樣子。

聽說老闆購置新屋，我特地跑了趟出租店，以為他一高興會有租一送一優惠，但什麼都沒有。來都來了，我尋找感興趣漫畫，不意看見老闆與一名少年對峙。看似吵架又不像，老闆神情平和，少年的頭則愈來愈軟趴，如一支化掉的冰淇淋。少年飛快把物件交付老闆手中，就要往外頭跑，又被輕輕按住肩頭，老闆柔和地說，「不是來找漫畫嗎？」

老闆把幾枚銅板放進抽屜，吹口哨忙他的事，少年租漫畫是真、貪便宜偷幾枚銅板也是真，老闆以沉默表示原諒，緩解他的羞愧。我站在少年周遭，邊找書邊偷瞄。少年漸漸化解不安，大方走向老闆，交付他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