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下課,我常與阿明同學一起走,出學校後門,彎進仁愛街附近長長的巷子,跟他告別以後再漫步回去。這走法捨近就遠,但多走一段路可以多交朋友,很值得。
我名字的「鈞」本來是「均」,國小老師說,「堯」三個「土」,已經「土土土」,不會再缺土了,所以易名為「鈞」。姓名學講究缺什麼,就賦予什麼,按此看來,阿明缺的可多了,姓沈有水,名字有日、月以及有山有木,什麼都缺的阿明倒是田僑仔,父母在光榮國中後門擺攤賣豆花。
阿明帶我到小攤前,跟他父母說我是他最要好的同學,他阿爸點頭微笑,就要起身添碗豆花給我。我忙說不用不用,要趕緊回家幫忙撿菜葉,待會爸爸做工回來要下廚。阿明他爸靦腆坐下,不見得有多看我幾眼,但服役時我無意中經過,還記得我。
阿明是男生,但生有一雙讓女孩稱羨的眼睛,關鍵在睫毛,長達一公分,又長又密,襯得雙眼水汪汪的。話別時,我不服輸地說,我以前眼睫毛可以橫挑三根火柴棒,他湊近側看,短短、疏疏,怎麼橫挑?「都是熱水器惹的禍……」
老舊熱水器必須先打電,確認火點著了再開水,「火點著」三個字才喊到「火」,爸爸就開水,轟地一聲火舌兇猛冒出,燒焦部分頭髮,臨鏡看究竟,才發現睫毛也沒了。阿明聽得呵呵笑。
我因為成績優異,國一下學期離開放牛班,阿明則始終如一,他個性溫馴,與人無礙無害,倒也平安度過,只是班級不同再難相伴回家。幾年後阿明幫忙擺攤,我偶爾路過他熱情喊我,「喝碗豆花……」我依然微笑婉謝。後來攤子收了,我也忘記他家確切住處,那祖傳三代的豆花,我竟一口也沒嘗過。
我明明姓「吳」,卻辜負了那個「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