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宋代女詞人嚴蕊有闋詞: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詞裡說有一種花,有人說是梨花,也有人說是杏花,但事實上都不是。雖然嚴蕊最終沒明說究竟是什麼花,但一句「人在武陵微醉」已不言而喻的地宣告:就是桃花。
原因是東晉陶淵明有一篇很有名的〈桃花源記」,文中開頭就說: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由於發現桃花源的是武陵的漁夫。因此「武陵」一詞,也就順理成章與桃花有了密不可分的關係。
陶淵明在他的〈桃花源記〉中,為世人建構了一個類似西方「烏托邦」的世外桃源。這裡避開了一切塵世的紛擾,遠離了不安、隔絕了動亂。雖然只是個不可觸及的虛擬世界,卻也足以撫慰歷經巔沛或困頓的靈魂,至少讓他們有一個得以暫時安身立命的所在。
也因此,〈桃花源記〉千百年來一直被人們所喜愛、傳誦。歷代詩人自不例外,「桃花源」這個典故,就時常出現在詩人的作品裡。
例如唐代張旭的〈桃花溪〉:
「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就是一首尋訪桃花源而不遇的詩作。
另外謝枋得的〈慶庵寺桃花〉:
「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
則是說明桃花源裡的「避秦人」,也不希望外人來干擾他們平靜美好的生活,所以會千方百計地隱藏進入桃花源的路徑。
王維甚至把陶淵明這一篇散文型式的〈桃花源記〉,直接改寫成七言樂府〈桃源行〉。由於深獲好評,一文一詩得以並世流傳,永垂不朽。
桃花雖然顏色與品類繁多,不過,大體上可分為單瓣及重瓣兩個族群。
單瓣桃花五瓣一輪,瓣型比梅花瘦尖,花開時有細長的嫩葉。重瓣桃花顧名思義花瓣繁多,而且以多層呈現,是單瓣桃花的變種;自古以來,一直被稱為「碧桃」、「千葉桃」或「花桃」。
唐詩人楊憑有一首〈千葉桃花〉詩:
「千葉桃花勝百花,孤榮春晚駐年華。若教避俗秦人見,知向河源舊侶誇。」
詩意是說,如果桃花源裡的「避秦人」看到了千葉桃花,回去一定會向同伴們誇讚她的美。桃花源本多桃花,詩人巧妙地運用了「見慣桃花的人居然也會誇讚」,由此可見千葉桃花的無限魅力!
百年來,台灣人一直都把重瓣桃花誤認為杏花,例如台北木柵有一處「杏花園」,園內種的其實是碧桃花。
這可能是因為杏花生長在寒冷的中國北方,台灣平地氣候炎熱,根本不適合杏花生長。這種桃杏不分的現象,倒也應了嚴蕊的「道是杏花不是」的句子。
在台灣,我只曾在高山上的梅峰農場看過兩棵真正的杏花,但隔年不知何故不見了。我已多年沒再去梅峰,不知後來他們是否有重新栽種?
台灣也有一處名為「武陵」的農場,此處當然不是陶淵明的「武陵」,但也種了許多桃花,每年農曆三月左右盛開,煞是美麗。雖然後來武陵農場陸續種了許多梅花、櫻花、紫藤、梨花等等,但我想,桃花應該才是「武陵農場」其名之由來吧?
「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我沒去過陶淵明的武陵,卻時常和學生們造訪台灣的武陵農場,深知那裡令人微醉的不是美酒,而是滿山遍野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