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冬天過去了,溫暖的春天到來。繽紛的季節,春華依序開著。從腳跨寒冬與初春的梅花開始,接著登場的是櫻花,再接下來就是桃花了。
桃花出現在中國的文學作品裡,最早可追溯到《詩經‧周南》的〈桃夭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詩中藉著美麗且溫暖的桃花、豐碩的桃實以及茂盛的桃葉,來比喻美麗的女子出嫁,獲得了幸福的歸宿。總之,春天是一個非常適合辦喜事的季節。
不過,「夭夭」原本是形容桃花絢麗茂盛的樣子。只是因為「桃」、「逃」諧音,以致後來被世人普遍訛為「逃之夭夭」。雖說是幽默,但總讓我覺得破壞了春華的浪漫,而令人有些許搪突之感。
由於農曆三月是桃花盛開的月分,因此三月又被稱為「桃月」。而傳說中掌管三月的桃花女神,則是元順帝的寵妃戈小娥。據說戈小娥皮膚粉嫩細緻、白裡透紅,有如桃花般嬌豔動人。元順帝曾說她是「夭桃女」,而且稱她為「賽桃夫人」。
另一位桃花男神,則是唐朝詩人皮日休。他曾作〈桃花賦〉,讚揚桃花為「豔中之豔,華中之華」,而且連用了息幼、西子、驪姬、神女、韓娥、飛燕、文姬、麗華、褒姒、戚姬等十名不幸的紅顏,來連結桃花易被風雨摧殘的命運,正如同賦中「狂風猛雨,一陣紅去」的淒涼結局。
然而,花謝了明年還會再開,而人與人的聚散因緣,則會隨著時間而改變。
唐朝的崔護有一首〈題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一首簡潔的感嘆「物是人非」的七言絕句,由於言簡意賅,引起後人的遐思,因此後來有許多接續的才子佳人故事。不過我總覺得,這些鉅細靡遺甚至加油添醋的故事都有點狗尾續貂,或許作者只不過是想表達「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的惆悵罷了!
況且原詩因為簡潔才得以留白,這些空白正可以讓不同的讀者各自填入各自的春愁。這樣豈不更好?
詩中,作者別出心裁地以「笑」來形容桃花盛開的樣子,而「笑」的古字是「咲」。不知是否因為崔護這句「桃花依舊笑春風」的關係,這個「咲」字在日文裡正是花開的意思。
唐朝詩人劉禹錫,因參與王叔文、柳宗元等人的革新活動而被貶為郎州(今湖南省常德市)司馬;十年後,被朝廷以恩召還回到長安。那年春天,京城郊外的玄都觀桃花盛開,他去賞花後寫下了〈玄都觀桃花〉:「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後來他又因「語涉譏刺」而再度遭貶,這次一去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後,他又回到京城,當他再遊玄都觀時,發現桃花都不見了,甚至連種桃的道士也不在了。想想,只有這個沒被鬥垮的劉郎,歷經前後二十幾年的顛簸卻仍然驕傲地存在。於是他寫下〈再遊玄都觀〉:「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這次不是「桃花依舊笑春風」,而是「劉郎依舊笑春風」了。
「前度劉郎今又來」成了古今名句。劉禹錫這句話本來有些自豪的意味,如今則被用來泛指去而復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