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山一景。圖/如地
文/星雲大師
到了台灣以後,我每個禮拜六都要到新竹城隍廟前面講演,我非常感謝壹同寺的住持玄深比丘尼,他是日本留學生,很熱情,講起話來義正詞嚴:「佛教要怎麼樣……」我記得從青草湖走路到城隍廟,得花二個小時。他是正派人家的大家閨秀,是有錢人家子弟來出家的,那時候他四十歲左右,我才二十多歲,他也不避嫌疑,就對我說:「我來載你。」他騎腳踏車來,我就坐在腳踏車後面,他是女眾,遇到上坡,我就跟他講:「我下來推!我下來推!」
差不多有兩年的時間,我每次出門,都要去派出所告假:「我要到新竹街上去!」因為派出所要登記。後來派出所的講習會辦不起來,沒有學生,老師把十幾個學生交給我教,沒有幾天,就教出了幾百個學生。他們覺得很奇怪,也很奇妙。我覺得為公家賣力也有好處,不像佛教,在佛教裡賣力,還是有人批評,但你為政府社會賣力,他是不會干涉的,當時警察是很感謝我的。從那時候起,隨時要到街頭、要到新竹,我都不需要請假了。
有時候,你們要出國、要到哪裡,只是登記,你以為你很偉大?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這許多的困難,所以不知道自由的寶貴。
廣場佈教 與警周旋
從新竹的城隍廟到宜蘭羅東的媽祖宮,偶爾在廣場佈教,就用個汽油桶組合起來,木板朝上面一擺,就是舞台了。都是有辦法的。你們知道羅東的城隍廟和宜蘭的蘭陽別院相隔多遠嗎?車程二十分鐘,火車大概要十幾分鐘,騎腳踏車去,也要花半個多鐘頭以上,這都沒有什麼,主要是跟警察捉迷藏。看到警察來了,就要對他好一點,說明我們是要幫助社會,是要勸導人心向善。
那個時候我們也不懂,警察說:「勸導人心向善?怎麼會是到街頭上來講演?那要到監獄裡佈教講演啊!」其實,到監獄佈教准的是基督教,不是佛教。雷音寺那尊西方接引阿彌陀佛,就是我從宜蘭監獄買下來的,花了二萬塊錢台幣。那時候的二萬塊,是很多錢的啊!威權時代,寸步難行。
有一次,我在宜蘭龍潭佈教,警察走到我後面。喊道:「下來!下來!」他是警察,我當然不能讓他感覺到我在佈教。他叫我下台,我心裡就盤算著:「我不能下去,否則這一下去,以後就不能佈教了;一佈教,他就會叫我下去。」記得那時候慈容法師還沒有出家,我告訴他說:「吳小姐!你上來代我唱個歌。」轉頭我告訴大家:「來,現在我們來唱個歌。」所以,我是隨時都可以應變的。當時慈容法師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找他來,只因為我叫他唱歌,所以他就唱。
我理直氣壯地問警察:「你叫我下來做什麼?」講這話也要有氣勢(眾笑),表示我不怕他。他說:「你沒有申請,怎麼可以弘法佈教?」
我說:「弘法佈教也要申請?我到處都在弘法佈教,從來沒有申請過啊!」
隨機應變 智慧化解
他一聽,也不得找我的碴,又問:「你在哪裡弘法佈教?」他聽到我說「到處弘法都沒有申請」,這話也不能不重視。「你集眾沒有申請!」我說:「我集眾講佛法啊!」他命令:「解散!」我想:解散了,他們就不能聽法;不行,我不能出爾反爾!我說:「你可以到台前叫他們解散。」警察說:「我怎麼行啊!」我說:「那你讓我講完,自然就解散了。」
這是很有道理的話,你不要管我,我講完,就自然解散了。
大家要有應變的一句話,像這種弘法傳教的例子好多,經過這麼多年,現在講起來不精采,因為現在沒有當時那種恐怖的氛圍。跟你們講:「那個時候不論槍啊、刀啊!架在你頭上……」我講得口沫橫飛,你會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嗎?不會,頭還在嘛!(眾笑)
所以,幾十年來大家聽話並沒有感同身受,無論講什麼,你講你的,我聽我的;你講得「天花亂墜」,我「聽者藐藐」,不切實際,也不落實,講的那些內容都過去了。就像這次講習會,你們都記得嗎?每次開過會,要住眾做一個報告,能嗎?報告不出來啊!也沒有做筆記,聽的時候懶惰,聽過後也想不起來。聽了二個禮拜,你就是有做筆記,又做了多少?
現在有一點感慨萬千的地方,就是弘法的熱情漸漸不一樣了。以前我們從弘法的途中回來,大家都不願意解散,就唱〈弘法者之歌〉:「銀河掛高空,明月照心靈……」即使已經十一、十二點,也沒有人趕著要回去睡覺,大家還是興奮、快樂地唱著,亢奮的精神難以克制,前後有一個小時,慢慢地冷卻後再解散。那時候的弘法隊、歌詠隊,還有一點值得向大家講的,就是沒有人談戀愛!那時候的年輕人,沒有哪一個和哪一個戀愛,為什麼?他有快樂、有法樂,就不會去找情愛。
感同深受 內在富有
後來,每次到台北國父紀念館講演,比起過去在城隍廟的廣場又不一樣,群眾的擁擠、沒得坐只得坐地上,外面的人進不了,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這個也很令人興奮。早期的人都知道,普門寺會準備很多的點心,等大家來吃,大家談談看法再解散休息。雖然如此,還是感覺到有一點冷淡,不復當初弘法的熱情。
後來再到台北道場的時候,都沒有人了。活動結束,他要在那裡收拾,不回來談談看法再解散休息。我想收拾那個地方也有金剛、師姐,有我們的法師帶頭領導。我們等了很久,等不到人回來,先回來的人覺得很無奈,沒有辦法,算了,就這樣解散,想要談談今天弘法的情況也不得。他就是沒有想到要收拾快一點,快點回去,好聽聽別人講說今天的成果如何。因為他覺得這個成果又不是我的,沒有感同身受,什麼熱情、偉大,都與我無關。
像佛光山發展到現在,每一個人都很自豪,不是傲慢,我們只是佛光山的一個無名小卒,但是我們很富有,有一句台灣話,「咱們的佛光山」。假如能說這一句「咱們的佛光山」,有的時候比念佛更好,不比念佛差。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