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燕瓊（寄自德國）

親愛的媽媽，您永遠安祥地沉睡了。每次回台灣，高興可以看到您了；要回德國前，卻又一次次害怕，害怕回去後必須要面對您的離去，更害怕我會來不及……

最後一次看您，您緩緩幽幽地說：「很好，我看到妳們姊妹了。」幫您拭去眼角的淚水，我忍著沒哭，輕柔地摸著您的臉，低聲說：「媽，我們都在；您可能會漸漸不認得我們，但我們永遠會認得您，不要害怕，好嗎？」

摸著您水腫但瘦削的手，曾有上千個小生命從您手中誕生；聽著您說第一次煮絲瓜卻不知該去皮，芹菜留葉棄梗的笑話，媽，好想再吃您煮的菜，只待夢中了啊！

您小中風後心繫我和大姊，頻頻對著大嫂喃喃自語：「在日本的燕芬應該比較快回來吧！燕瓊在德國這麼遠，比較難吧！」在您漸失意識之前，還努力清醒記惦著我們，媽媽，請您來我夢中再續母女情。

爸爸還在時帶著您遊過不少山水，更每年到日本探望大姊。床頭那張您和爸爸共騎駱駝的照片，是您唯一和爸爸「說話」的寄託，照片中的您笑得優雅溫柔，就像您對待經您手接生出來的小嬰兒般地。

媽，我終於明白為何您一生行醫卻仍兩袖清風了，您所行都為利他。

有年過年前，村長陪同一位陌生中年人找到家裡，中年人一跪三磕頭，奉上紅包說：「我是當年您接生的小孩，家父臨逝前叮嚀一定要找到您來還這筆大人情，您是我們家的救命大菩薩，當年要不是您幫忙家父營生，就沒有我們的存在了。」

那是個五十幾年前的老故事了。

村尾豬寮便宜租給了個新村民，老婆要生產了，您去接生，真個是家徒四壁，您拿了家裡米肉先應急無米炊的產婦，再到村長辦公室請求幫忙。

過幾天您巡視產婦，知道他們欠了債，您募集了一些錢，再央請腳踏車店老闆修復了一輛舊腳踏車給那村民沿街賣魚營生，您帶著他到處介紹請託照顧生意。

我很肯定自己唯一的優點就是遺傳您的善良，感恩您給了我善良本性，受用至今。

最後請您放心，跟您一樣愛吃蘋果的我，每年都有鮮甜好吃的野生蘋果免費摘好摘滿吃到飽！媽！好想請您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