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佩梅
你說有兩張免費的戲票,我聽到「免費」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開演的那一天,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也探著如蜘蛛網糾葛的思緒,腦海不禁迴盪著:「 去了,我們的關係會自動昇華,甚至跳階?不去,意味著永遠的學長與學妹……」你說最慢五點半一定要到巷口,不然會遲到,戲就看不成了!
《鶯鶯傳》是我從小就在書堆裡翻看的戲碼,怎能錯過?但「第一次」又怎能如此輕易?我在宿舍裡躊躇半晌,破了縫的緊身牛仔褲, 那縫口不時變得忽大忽小,遊魂似的踱著步,不由自主的來到巷口。就在和你相會的瞬間,那朵雲魔法似的忽然炸開,雨水如打翻的酒桶從天而降,你撐起雨傘,將我的身體完全遮住,你卻有一半在雨中潑灑濡溼著,我不顧戲幾點開演,只祈禱著「雨,快停吧」!
你打了聲噴嚏,終於到劇院, 興許是「免費」的,不對號,座位早已滿溢至走道,你在銀幕的右前方站定,拿出報紙,鋪在台階上,要我坐下,來來往往仍有人在尋覓「坐處」,你為了機動,便半蹲著,好側身讓人潮可隨意走動。
銀幕中也是一場滂沱大雨,張生撐著傘護衛鶯鶯,鶯鶯嬌羞的看著張生溼了半邊的身子,還有那一聲「哈秋」!我不知道這是積了多久的雲層,在這古今相仿的時空,同時降下傾盆之雨,是打溼了張生的衣裳,還是打溼了鶯鶯的心,抑或是我的……
還記得開學第一天,新生訓練的最後一節課,你穿著唐裝,帶領著系學會的幹部,一字排開,在講台前介紹著系學會服務的細目。我不記得當時說了些什麼?看著你微凸的腹部,向後延伸的髮際線,心想:「這是助教還是學長?」只記得最後一句話是:「親愛的學弟妹:在大學的四年當中,我們雖然無法時時為你們解答所有的疑難雜症,但我們有一把『五百萬的雨傘』願意為你們遮風擋雨,系學會的大門永遠為你們而開 !」
此刻似乎正在實現你的諾言,整場戲下來,你把完整的台階讓給了我,自己以左右腳不斷交替的方式蹲踞著,那半邊溼了的衣服,仍顯出較深的色澤。再度掩口打了好幾個噴嚏,我再也無心看戲……
回想著這段日子,每天在宿舍門口站崗的你,總有藉口喊我出來 。「今天入秋 ,宜喝四神湯補氣!」「 英聽課還習慣嗎?」看我一臉狐疑,隨即拿起課本,就在月光下,畫著重點告訴我 :「不需要每句每字都聽得懂,只要找到key words就可以了!」 入冬了,「這毛毯拿去,這裡空氣好,風光明媚,但是冬天特別冷!」 被子蓋在身上,彷彿觸電般,心想:「這是肌膚相親嗎?」竟紅了臉,然而,從那一夜起,竟夜夜好眠。 這些畫面,如跑馬燈般,一幕一幕,在腦海裡播放著……
終於落幕,又是人聲鼎沸的時刻,你將厚實的手伸了出來,我毫不猶豫的握住,在黑壓壓的人龍中,一步緊跟著一步,循著台階,好穩健落腳,並一同邁向風雨中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