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不擅長的事物很多,其中一項是繪畫。我沒有太快舉白旗,國中練鉛筆畫,學習利用黑的濃淡,產生層次。黑、中黑乃至於如電影畫面呈現的淡出,我填滿整張畫紙,再用橡皮擦或輕或重抹拭,不單有層次,且具朦朧美感。
自鳴得意的畫,老師看了皺眉。那是她的溫柔,不用搖頭,而選用最微細的表情。
朋友翁翁是知名設計師,那該在酒後,一夥人嚷嚷如何培養第二專長,翁翁忘了他有多忙,脫口說,「要學,我教你們?」他不教素描與寫生,選用軟體,用電腦代替實作。那是他經歷過的挑戰之一,從動手做,演變成讓指令完成。幾年後,連手機都有繪畫軟體,形色不一,滿足各種需求。我已經放棄畫,軟體形同虛設。當看到西班牙八十九歲婆婆賽拉,把小畫家淋漓發揮,還受邀為迪士尼繪圖,不禁暗驚。她在先生逝世後,以繪畫為生活寄託,從喜歡的圖書找靈感,或者,找出丈夫寄來的明信片描摹。
作畫時,婆婆該要出神的,遙想過去的年月日,先生出差或旅行,就港灣或巷弄,寫滿明信片或兩三行思念。她溫習當年收到卡片的心情,回憶與先生共行的日子,畫雄鹿、峽灣與險峻海峽,她對受到關注感到不可思議,「我只是在做簡單的事情。」
真的簡單嗎?打開小畫家軟體,揀選黃色,滑鼠不會給我紅。再來我的線條就亂了,鹿變成路、海峽的海都枯了。決定放棄檔案時,它詢問存檔與否?我以前都按否,而老婆婆面對塗鴉,必然是按了「是」,這讓她日後,畫出了天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