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文志

假日在網路掠眼書市，書本成列囉嗦雜遝，各種擂吹捧吠的推薦序如蟲屍滿眼，漫滲書市的寒冷冬天。僨張的滑鼠胡亂自走，盱見愛爾蘭裔美國人湯瑪斯．林區（Thomas Lynch）《活在一個愛恨剛剛好的世界︰一個殯葬業者的人生思索》（Bodies in Motion and at Rest：On Metaphor and Mortality），該書在喪家視野中嘆喻傷逝，摩搓悔恨，記憶愛戀。

愛恨皆容易，只因我們都特殊；愛恨皆困難，只因我們都平凡。從愛生恨，由恨衍愛，都是家常里短的瑣事，在電影小說中，也是凡桃俗李的情節。

《論語．顏淵》︰「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愛到疼惜其生，惡至痛恨其死，兩極貪欲，都是生命刻痕，恆常而糾結。

可以深刻的愛，僅限短淺的恨。人生小事不斷，大事天定，在獲得與釋放間，獲得好難，釋放也難。愛的獲得，恨的釋放，都像是重生，儘管努力重複練習，卻未必習得恰好，未必學得恰當。

每日抗塵走俗梭行游擊宜蘭與台北，鄉愁的地標容顏未改，不須脂妝粉飾歲月刻痕，只是顛沛的情緒徑庭迥別︰過去，在火車性靈搖盪中出隧道，龜山島張手奉上太平洋的風潮與湛光；現今，開車過幽頓昏眠的雪山隧道，龜山島頷首肯定我對家鄉的深愛與眷念。

秋夜襟寒，經常對望家門前青潭溪的水紋，波光粼亮，宜蘭記憶愈發穎透深明。望著溪上稍遠兩座端坐的不明山尖，昂宇拓世的，我想起目前仍簡居宜蘭的雙親，想起求學的蒙昧時光，經常帶著恨意與不滿。

依然來回，在愛恨與北宜中，想起雙親借貸供讀大學，營建村落中豔新的透天厝；想起竹安國小早已忘記姓名的老師，他鼓勵我就像我現在鼓勵學生一樣；想起復興國中朱惠裕英文老師、曹美純國文老師，為我奠下喜愛語文的基石；想起，蘭陽。這些曾經都是我不喜歡的記憶。

不勸恨。恨是困難的選擇，恨容易顛倒情緒，負面占滿人生。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我決定不斷給予愛。恨是不能承受的負擔。」（I have decided to stick with love. Hate is too great a burden to bear.）生死水雲間，愛恨顛沛時。我們存在的開始，勢必因為愛，因為存在；而我們大部分時間愛，又常因偶有恨心，愁思滿懷，甚至於淤心死憾，終死仍恨。我們用瑣碎時間存檔，存了愛恨的各種檔案，有大有小，有放也不放，也花一生，加密解鎖，愛與恨。

愛恨一念。喜歡的、順意的，就起貪愛；不好的、討厭的、不合意的，就起瞋恨，千萬個念頭就在愛與恨之間打轉。愛人是對自己的肯定，恨他，即是厭己，星雲大師曾說這些瞋恨之害，是失善法，墮惡道，造惡口，喪法樂，竊善心，遭禍患。

人生未必都有真相。

愛恨也是，僅盼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