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佩梅
妳的母親是大陸籍新娘,說起話來,總帶著粵語腔常被同學嘲笑;而我的母親也是廣東人,從小只教我說粵語,三歲開始和外面的小朋友玩後,才結結巴巴的學國語,常將黃色說成「亡」色,讓人摸不著邊,我們自然成了同病相憐的知交。
記得小時候,妳的母親常因氣喘住院,妳就到我家住,我們同床共枕,每晚總有說不完的話,比親姊妹還親!
上學後,我們一起讀席慕蓉的詩,讀到〈一棵開花的樹〉,我們都說:下輩子要成為一棵參天的樹,並肩在森林裡餐風露宿,永不分離!
國中時,我們常一起到圖書館讀書,妳常說,妳是漿糊腦袋,讀書總是背了就忘,哪天被車撞了,記憶力變強就好了。我心裡叨念著:「呸!呸!呸!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卻從未對妳說出口!
沒想到一語成讖,在那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妳為了幫媽媽買米,從路口騎車回家,就在轉入巷子之際,一輛載貨的大卡車因為轉彎的死角,加上天雨路暗,看不清楚,狠狠撞上了妳,車邊的勾子竟將妳拖行一百公尺後才被路人發現!
那年的畢業典禮,妳的座位始終空著,我替妳領回畢業證書,便去看妳。喊了好幾聲,妳的眼珠子微微張開,望著天花板,翻了兩個白眼,又閉上去。看見妳日漸消瘦的身軀,慘白的臉頰,我知道 此時此刻多想無益!
我開始了一場馬拉松式的賽跑,寫下一封又一封的信,到床頭念給妳聽,醫生說:多和妳說話可以刺激神經元,或許妳有一天會醒來。我知道再多的眼淚,也挽回不了原本善良溫柔的妳。於是我教會了妳的母親說和寫中文,我們要將所有發生的事,都寫下來並念給妳聽……
我上了高中,大學,初戀,舞會,爬山……全都一筆一筆寫下來。妳的母親則是將她學會做生意,甚至如何叫賣和記帳的事,也一一告訴妳。
七年過去了,妳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但是一封一封的信,以及我們接力賽說故事的力量,相信妳都收到了。我相信:總有一天,妳將眼皮張開時,會一字一句清楚的告訴我,要和我一起完成這些五彩繽紛的青春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