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大暑極熱,上有烈日燃燒,下有焦土蒸騰。宋朝詩人陸游寫過一首〈苦夏〉,完全貼合此刻的心境:「萬瓦鱗鱗若火龍,日車不動汗珠融。無因羽翮氛埃外,坐覺蒸炊釜甑中。」趕緊抬眼看看金光照耀的屋瓦,是不是正如火龍蓄勢待發?而夏日也確實像座巨大的蒸籠,你我都是籠中包,咬一口,嗯,飽滿多汁。
盛夏很好,只是有些燙口。
消暑是一門學問,古人沒有冷氣,但懂得生活,更懂得如何與苦夏周旋。他們也喝冷飲,但絕不興「大珍奶半糖去冰再多兩顆冰球」那一套,而是以蓮葉為盞,以蓮柄為吸管,好讓酒水沾上悠悠荷香,可謂風雅至極;他們更懂得轉移注意力、心靜自然涼的道理,只消一盞茶、一張琴、一卷書,就夠度過漫漫長夏。
《禮記》云:「春誦夏弦。」古代士人搭配季節,採用適合的學習法,在春天朗誦詩歌,夏日再加上琴瑟吟唱,是為了避免暑熱欲睡吧?但詩歌其實不在課堂,那年和朋友騎協力車,我們在河畔一邊踩踏板,一邊齊聲唱誦〈春江花月夜〉,江月年年都相似,而青春的笑聲永恆如詩。
大暑恰逢「三伏」(初伏、中伏與末伏),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常見的「三伏貼」原理,即是在陽氣極盛之時,用藥餅貼在穴道上,將溫熱的藥力導入體內,中醫師說可扶助正氣、活血、通經絡,以達「冬病夏治」,改善虛寒或過敏體質云云。我沒參與過療程,但在中醫診所待過一陣子,有幸見識「貼三伏」的盛況,診間無一刻消停,光看到人潮就熱火攻心啊;首先由醫師為患者評估體質,再以頸後的大椎穴為起點,大人貼大餅、小孩貼小餅,如此三回,方才大功告成。
彼時剛畢業,投出的履歷多半渺無回音,於是我病急亂投醫,找了份並不太適合體質的工作,但每次看到架上的「遠志」與「路路通」兩味藥,總覺得渾身發燙,如遭火煉;我不知道遠方到底有多遠,也不知道屬意的那條路究竟能否通達?而求職網站還是不說話,我只能繼續裁剪繃帶,為受傷的夢想包紮。
所幸我的夢想很豁達,呵呵一笑,又衝出去了。
極度焦灼的情緒,有時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燙手,只是需要一點溫柔的安撫,所以不用急,也不要慌,試著打開心窗,讓清風自由地吹拂,掃卻天下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