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每年3月4日至7日，太陽到達黃經345度時稱「驚蟄」，乃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三個節氣。原叫「啟蟄」，因漢景帝名劉啟，只能想辦法避諱，故改啟為驚。就我看，「驚」字讀來有金石敲響之聲，更為振奮人心

曆書記載：「斗指丁為驚蟄，雷鳴動，蟄蟲皆震起而出，故名驚蟄。」春暖花開，初雷始鳴，驚動了蟄伏的昆蟲，牠們冬眠時不吃不喝，猶如已死，原是為了等待時機，再款款醒來；冬日賴床的可不只動物，植物也懂得休眠越冬，比如藉由落葉抑制生長，或分泌蠟質禦寒、防止水分蒸發的方式，安然度過長夜。

春天來了，也都該醒了。

唐朝張說的〈春雨早雷〉曰：「東北春風至，飄飄帶雨來。拂黃先變柳，點素早驚梅。」東風暖絲絲地，攜雨水而來，也把春色吹向人間，鵝黃最嫩、柳綠最新。

歷朝各地多有驚蟄時節踏草、尋花之事，稱「花朝節」，也是啊，驚蟄初候桃花開，如此華豔明媚，不趁機賞看就辜負了；才子唐寅便甚愛桃花，有〈桃花庵歌〉：「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花前花後日復日，酒醉酒醒年復年。」他不願在達官貴人的車馬前鞠躬，只想在花下睡去、老去。

分明是醉話，卻無比清醒。

寒涼許久的大地倒是醒來了，農家人也跟著起身，準備一整年的忙活。韋應物看著春耕時景，因而寫下：「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閒，耕種從此起。」一般人最熟悉的就是這段，其實重要的在後方：「方慚不耕者，祿食出閭里。」身為地方官員，他不只一次愧於自己不耕作、食俸祿；其實韋應物任職期間簡政養民，頗有政績，實在不至有愧，但對於勞動者的悲憫、歉疚與反思，始終貫穿在他的詩作裡。生在太平盛世、長於顯赫家族，韋應物並非一開始就有自省能力，他也曾有過輕狂年少，直到安史之亂爆發，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可不只是霓裳羽衣曲，他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與人間離亂，方才徹底驚醒。

「醒」字，《說文解字》曰：「醉而覺也。」或許總有迷夢，才有夢醒時分。就像電影裡還俗的僧人那樣，走過紅塵一遭，再次披上僧袍，佇立在通往寺院的十字路口，心境再不似從前；那時他已識得六苦，冷暖在心，必須有所掙扎與取捨，才能沉澱與底定，相信終於一日，再無愛憎與恐懼。

嘿，你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