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梅雨走過,天色漸漸開了,整座島嶼撥雲見日,溫度也逐日升高,無怪古人有云:「小暑一日熱三分。」彷彿是條分界線,跨過去,就進入瀲灩的夏日,愈來愈熱,而時間無法回頭,我們只能一直向前,看四季分明,看此生的流轉。
暑氣確實有點惱人,適合伏居,要減少在太陽底下曝晒的機會,以免中暑,有人吃瓜飲茶來解熱,而古人也有妙方,比如使用「竹夫人」(竹枕),更常以詩詞追涼,好的句子猶如緻密綠蔭,叫人神清氣爽;如白居易〈消暑〉(節錄):「眼前無長物,窗下有清風。散熱由心靜,涼生為室空。」似乎不是詩詞而是禪悟,唯有將眼底、心裡的「雜物」清除掉,意志清明,生命才有餘裕,接納習習涼風。
日光熾烈,不宜晒人,但適合晾晒發霉的心情,那些夾藏在書裡的祕密,是時候攤在陽光下了;聽說小暑晒書無蠹,我猜蠹蟲會打個哈欠、伸伸懶腰,從注解裡抬頭,再一溜煙地游開。
其實小暑不算最難耐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六月節……暑,熱也,就熱之中分為大小,月初為小,月中為大,今則熱氣猶小也。」小者,微也,所以現下只是溫溫的風、微微地熱,再來還有大暑登場,高溫令人大汗淋漓,如在釜甑(音ㄗˋㄥ,古代炊具)中炊煮;節候變化循序漸進,秩序儼然,讓作物不疾不徐地成長、飽滿,耐心等候,才有豐收的滋味可享。
此時台灣北部的一期稻作已然黃熟,果真應了那句「小暑小禾黃」的諺語,南風輕輕,金色的稻浪搖曳,像是一雙雙溫暖的手,招呼著遊子歸來。這時節另一道燦黃的風景,則非芒果莫屬,愛文、玉文,聽起來都是好女孩的名字,而我一直是母親的小女孩,站在流理檯邊,等待母親把「檨仔心」遞給我吸吮,那濃郁如蜜、流淌不止的記憶,是果香,也是家「香」。
過去某些地區,新人成婚後第一年,娘家會在初伏這一天將新娘接回去,據說宜蘭地區還有類似的習俗,稱為「歇冬」或「閃冬」,除此之外,父母還要置備禮物讓女兒帶回夫家,是禮數,更是情分;都說夏日苦長,走也走不完,但如此看來,父母的眷戀最長,千般設想、萬般牽掛,恐怕比他們的一生都還長。天地之間有這分慈愛,哪怕夏日炎炎,也總有清風來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