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智

經典重映，這幾個月在台灣影圈蔚為風潮。新世代的觀眾可以在大銀幕上觀賞《北非諜影》（Casablanca）、《慾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還有歌舞片《萬花嬉春》（Singin’in the Rain），實在是影迷福音。

《萬花嬉春》之所以能長期高踞「影史最佳歌舞片」寶座，主要還是一句老話——整合之美。從編劇、音樂（除了一兩首新寫的歌曲，其餘全是舊歌）、舞蹈、服裝、特效到表演，成就了看似不費吹灰之力的整體，細細究之，卻是連坑窪與積水都必須經過極精密計算，才能由「巧奪天工」晉身「渾然天成」的境界。

好萊塢自一九二○年代末、一九三○年代初開始，各家電影公司爭相收購天王作曲家的歌曲版權，以名家名曲串連成歌舞片，還拍了不少虛構的「作曲家傳記片」，目的就是讓傳主的金曲，得以在捏造出來的「傳記」裡，得到亮相的機會。

當時米高梅公司有個擅拍歌舞片的製作團隊，以製片人亞瑟富列（Arthur Freed）為首，他本人就是流行作詞人；這一回，團隊直接把眼光轉到他身上，預備把他所寫的暢銷歌曲拍成電影。

一開始，團隊就決定要以「Singin’in the Rain」為題，他們也知道片子裡一定會有在雨中跳舞的場景。只是故事為何，是哪個角色雨中歌舞，統統不知。

編劇小組深入富列的詞作世界，仔細分析，發現這些歌曲走紅的「時代」本身就是最好的故事題材！接著，「好萊塢」也進入命題——在「那個時代」，這群好萊塢的電影人發生了什麼事？

有聲電影！

〈雨中歡唱〉這首歌首度亮相於一九二九年，是一部「百分之百全部歌唱、全部舞蹈、全部有聲」的巨片《好萊塢明星大集會》（Hollywood Revue of 1929）。原曲由人稱「烏克麗麗埃克」（Ukulele Ike）的知名歌手、配音員克里夫艾德華茲（Cliff Edwards）領唱，他也真的就在雨中舞台上奏起烏克麗麗，嘟嘟嘟唱起了「I’m singin’in the rain」。

這部《好萊塢明星大會串》沒有劇情，題名「revue」就是歌舞綜藝秀，全片由一段段「折子戲」組成，有歌唱、舞蹈、豪華大場面，也有搞笑小品，還有彩色段落「羅密歐與茱莉葉樓台相會」；從頭到尾，就是電影公司的大型展覽，展覽新科技（有聲、彩色）、展覽明星、展覽場面。

好萊塢在短短的兩年之內，從無聲走向全面有聲，這段過程既悲涼又瘋狂。《萬花嬉春》籌備期間，團隊訪問了許多片廠老人，聽他們談起當年的斑斑血淚——麥克風錄到心跳聲、電線一扯整件裙子被掀翻、藏在花瓶和布景裡的聲音接收器、僭越導演工作的口語訓練老師、放映時聲音和畫面難以同步變成驢唇對上馬嘶……太多往事，經過時代的淘洗，變成笑料，輕輕一點，化為《萬花嬉春》這部經典佳片，流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