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士榛

2020 金鼠年春節前，文化部投出了一個大彩球，認定6位「人間國寶」，其中，在歌仔戲界享有高度聲譽的王金櫻也名列其一。王金櫻曾親身參與歌仔戲發展過程中的各種表演形式，如今，她更整理大量手抄本，希望為歌仔戲文化傳承盡一分心。

王金櫻是歌仔戲旦角代表性資深演員，曾參與內台、賣藥團、廣播、電視、劇場等不同階段歌仔戲的發展歷程，嗓音唱腔甜美圓潤，形塑人物生動鮮活。尤其王金櫻保存多齣戲的四句聯歌簿，精擅四句聯的唱念，咬字講究，具備傳承的重要價值，教學、提攜後進也不遺餘力。

2018年，王金櫻帶領年輕演員，於大稻埕戲苑呈現《露水開花》故事，以道地的閩南語諺語，結合歌仔戲的橋段，整齣戲色彩層次鮮明。另外，《阿嬤講古早古──蛇郎君》則是改編台灣民間傳說。

幸得文化結晶手抄本

王金櫻目前是「河洛歌子戲團」的藝術總監，曾獲全球中華文化藝術薪傳獎、台北文化獎章、103年度「台北市傳統藝術藝師」等獎項。近年來因致力於歌仔戲的傳承，王金櫻從前輩手上接過一大批劇本，範圍從民國40年到70年、從內台戲到外台戲，字字句句都是手抄，「前輩說他們年紀都大了，用不上了，知道我還在教學生，希望我多少幫忙傳下去。」

王金櫻已在台灣戲曲學校教書8年，也參與少年、嬤孫古經典口傳等歌仔研習，王金櫻在教戲中感悟到，古早戲曲裡的字句用詞押韻、好聽，她認為，隨時代變遷，劇本不要這麼嚴肅，會讓年輕人沒興趣學，「如果可以整理出來，輕鬆一點的，孩子要學戲、要演出也比較會感興趣。」

在上課、演出之外的每一天，王金櫻幾乎都坐在小桌前盯著那些手抄劇本，一頁一頁，搭配著手機平板查字典，一字、一句校正謄寫，然後去蕪存菁，「有智慧手機後我會對著手機問字，還是不會的字，就圈起來等孩子回家問。」

四句聯也要扣合現代

王金櫻表示，「像是以前的『四句聯』，有很多我都看過聽過，能夠記錄下來，也能改編成符合現代人的文化，才能繼續傳承下去。」除此之外，賣藥團也是她想保存的歷史，她改編老劇本創作《露水開花》，回憶當年賣藥團生活，成為一齣見證、保存舊時代文化的作品，也期望未來還會有許多老劇本改編的新劇可以推出。

她強調，「傳統一旦與社會脫節就沒人要看。」所以無論表演或劇本都應與時俱進，早期的劇本可以經編整後傳承給學生，善盡文化保存並加以推廣，劇團與政府應當同舟共濟。

王金櫻，本名王仁心，3歲參加劇團，6歲登台演出，如今更致力於文化保存、教學活用的領域。王金櫻表示，「我出生在一個和歌仔戲完全無關的家庭，父母都不是戲迷，主要是為了減輕家計，才隨大姊王金蓮進入戲班。」

自學自練也自告奮勇

王金櫻當時年紀很小，只能每天蹲在戲台邊看演員排戲、念台詞、練唱腔，不知不覺學了許多戲。6歲那年，因戲班子缺「老家婆」演員，王金櫻自告奮勇上台頂替，沒想到她唯妙唯肖的扮相和落落大方的表演，受到大家歡迎，自此後她開始參與演出。

13歲時，王金櫻和大姊一度無戲可演，在親友介紹下，加入「站念」賣藥團。當時賣藥團分兩種，一是「站念」，穿便服、不上妝，注重唱念技巧，輪流演唱一齣戲；二是「團演」，至少會有五位團員，加上身段走位，氣氛熱鬧。王金櫻「站念」演出3年，聲嗓清雅圓潤，咬字吐音清晰耐聽，為她打下極佳的歌仔戲唱念技巧，也讓她有機會進到廣播電台演唱歌仔戲。

17歲時，王金櫻離開嘉義「公益電台」，以出色的嗓音考進了「台中民天電台」，當時「小貓仔」的名號響遍中台灣，陸續灌錄多首歌仔戲唱片，讓她知名度大增，戲迷遍及台灣與東南亞。

感謝貴人的悉心栽培

22歲時，小貓仔隨姊姊北上投入河洛劇團劉鐘元旗下，改名王金櫻，進軍中視開播後成立的歌仔戲團。「我會和歌仔戲有如此深厚緣分，除了感謝大姊引領，最重要的貴人當屬劉鐘元。」劉鐘元為提拔王金櫻，特別聘請導演陳聰明、京劇武生呂金虎調教她身段。

1969年，王金櫻與知名歌仔戲小生柳青合作，演出中視歌仔戲《梁山伯與祝英台》、《柳燕娘》、《西廂記》等戲，確立她電視歌仔戲當家小旦的地位。

對於轉眼年過74，王金櫻感慨，「我覺得像是跟時間在賽跑，來不及感傷」，她也強調，「凡是整理出來的劇本，不論是學校或民間劇團要使用，我的心態是：要用就都拿去，畢竟就是為了活用老戲才整理的，只要別忘記註明這是王金櫻整理的，我就很滿足了。」

站念 何嘗不是藝術

王金櫻從事歌仔戲工作超過一甲子，見證歌仔戲興衰變化，近期台北藝術大學為王金櫻出版《島嶼歌戲─王金櫻世代》一書，王金櫻表示，她一生奉獻給歌仔戲，已經沒有回頭路，就算這輩子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這本書是我的歷史，我從6歲演到現在74歲，至今仍沒休息，希望致力於文化保存工作。」

《島嶼歌戲─王金櫻世代》藉王金櫻口述的方式，由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教授徐亞湘以平實溫潤的筆觸，搭配300多張珍貴的歷史照片資料，感性地描繪出歌仔戲「人間國寶」王金櫻一生的舞台生涯與劇藝風華，也記錄了早期台灣歌仔戲與王金櫻個人生命史的發展連結。《島嶼歌戲》不僅是一本生命史，更是台灣戲劇史中不可或缺的一章。

王金櫻說，年輕一輩對歌仔戲的印象，多半只有野台戲、電視歌仔戲、現代劇場等形式，但她卻經歷過歌仔戲各種不同的發展階段，其中在內台戲沒落後興起的「賣藥團」，雖是內容豐富的時代舞台，卻常被認為不光彩，或不願被揭露的過往。王金櫻坦言，自己一開始也曾有此想法，但後來發現「這是保存歌仔戲文化不能遺漏的一段歷史。」

王金櫻回憶道，在賣藥團表演「站念」時，常在路上被指指點點：「你看，那個賣藥的！」她表示，其實賣藥何嘗不是一種藝術，「如今我能致力於文化保存的工作，當初在街上賣藥的經歷，絕對無法抹滅。」她強調，「歌仔戲是台灣本土的傳統技藝，絕不能讓它從社會中消失。」

傳統美德 活用於生活

王金櫻從戲中學到很多做人處世道理，讓她在經營家庭生活上得心應手。

王金櫻在中視歌仔戲團擔任當家花旦時，與日本華僑、時任雲仙樂園董事長葉顯皇相戀、結婚，婚後育有三女，夫妻鶼鰈情深。

「我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家庭觀念很深，甚至待人處世都是從戲裡面學來的。」對於傳統戲曲常提到關於女性的美德，王金櫻有一番獨特見解。「有些觀念已不可行，但對於鄰里相處、跟公婆的應對、夫妻生活、孩子的教育上……只要能找到相符的方法實現，就可以活用傳統美德。」王金櫻不只整理老劇本進行教學活化，在生活中也做到將老觀念活用在當前生活的實際面上。

王金櫻和先生相差20歲，先生看不懂中文，也聽不懂閩南語，「先生很少看我的演出，偶爾帶他看表演常鬧笑話，搞不清舞台哪個角色是我扮演的，還常疑惑的問女兒：那個是媽媽嗎？」王金櫻開心表示，先生非常支持她，常跟小孩說，「你們媽媽沒有讀過什麼書，卻很會持家，工作也做得很好，很厲害！」鼓勵女兒要好好跟媽媽學習。

由於全家人不愛吃外食，尤其先生一定要吃王金櫻煮的飯，王金櫻一生都很重視家庭，也認為全家應時時相聚吃飯。「年輕時在電視台錄影，只要錄影空檔放飯，我就開車回家煮飯。」王金櫻認為，閩南語常說「家火」就是家產，所以家庭一定要常開火，才能凝聚感情。

王金櫻回憶著，「我先生常會帶些有頭有臉的朋友回家吃飯，我只好四處學烹飪增進廚藝。以前還住大直時，好友楊麗花、葉青、柳青……都要吃我煮的飯，只要我先生出差，大家就會來我家聚會，小酌盡興，很促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