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陽明忙的家事,主要就是他的婚姻大事。當他回到餘姚的老家,儘管舊家已因父親的官職而擴建,疼愛他的爺爺奶奶都健朗如昔,但陽明的母親已經過世四年了,人有陰晴圓缺,眼前空蕩蕩且孤伶伶的庭院,這些外在的榮華顯貴,使得陽明很難不自問:「這與我的心究竟有何干?」
文/陳復
此刻王陽明忙的家事,主要就是他的婚姻大事。當他回到餘姚的老家,儘管舊家已因父親的官職而擴建,疼愛他的爺爺奶奶都健朗如昔,但陽明的母親已經過世四年了,人有陰晴圓缺,眼前空蕩蕩且孤伶伶的庭院,這些外在的榮華顯貴,使得陽明很難不自問:「這與我的心究竟有何干?」
這最真實探問自家生命,獲得酸甜苦辣的感想,很早就在陽明的心底萌芽,更標誌著未來醞釀出的心學,將全然不同於古今中外各種理性的哲學與玄想的宗教,成為一門具有濃郁生命感的心靈學問。
然而,時間暫且容不得他如此苦思焦慮,父親王華希望早日安頓兒子那躁動難安的靈魂,特意幫他安排一門親事,親家是自己同鄉的至交與同事:諸養和(號介庵),任江西省布政司參議(相當於民政廳長)。這未來的岳父早在陽明孩提時就常看見他活蹦亂跳的樣子,當王華一說到這門親事立刻滿口應允,因此,回到家鄉沒太久,陽明再踏上到江西南昌迎娶太太諸氏的征塵,因為太太的關係,使得他這一生跟南昌這座城市結下不解的緣,這裡既是他婚姻的起點,更是他事業的顛峰。
只是諸介庵萬萬沒想到,他女婿自孩提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心思實在太「活蹦亂跳」了,完全將自己的婚禮給「放空」了!
新婚大喜的前一天,陽明的腦海中盤桓不去生死問題,竟然在南昌城閒晃來到鐵柱宮,遇見某位樣貌異於常人的道士正在禪房內打坐,陽明心有所觸動,就上前向道士叩問,聽聞他講養生的觀念甚感投契,兩人對坐一整夜,體驗豐富的心靈饗宴,讓陽明都忘記回去參加婚禮。
急得岳父到處派人尋找女婿的下落,第二天早上才在鐵柱宮發現陽明的行蹤,大隊人馬氣急敗壞要陽明回去,只見他如同局外人般,對於自己錯過的人生大事置若罔聞,鐵柱宮道士卻笑著跟他說該回去了,並說一段耐人尋味的話語:「讓我們相約二十年後,從海上過來再相見。」陽明雖有些不解,卻笑著應允。
諸府家丁沒時間再聽兩人鬼扯,一左一右挾持這位置身事外的新郎,再回到諸府補辦婚禮。歷史從來沒有記載我們王太太對自己婚姻的反應與態度,不過從常情與常理來看,她不可能會高興看見自己的夫君「洞房花燭坐鐵柱」,王先生固然有鴻鵠的志向,王太太則懷有燕雀的願望,這恐怕替兩人的婚姻不睦且沒有生育子嗣埋下伏筆。
我後來閱讀王陽明寫〈祭外舅介庵先生文〉來紀念岳父諸介庵,讀到他在字裡行間這樣寫到:「我實負公,生有餘愧,天長地久,其恨曷既。」對照對照明人《萬曆野獲編.勛戚》紀錄陽明開宗立派且征戰天涯,卻唯獨「懼內」,對太太講的話都唯唯諾諾,就覺得此事有蹊蹺,裡面顯然埋著他不欲言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