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梓
莫名被叫成大姐、阿姨，就像是直接說出女人的年齡，以為是「尊稱」，其實是種不禮貌。

近年來，發現許多服務人員特別有禮貌，對中年以上的女性顧客動輒姐姐（大姐）、阿姨，對男性則是大哥、大叔喊個不停，當然對更老者，就是阿嬤阿公或爺爺奶奶了，頗有天下一家親的態勢。

我一直對這樣的稱呼很不能適應。記得最早是在中國上海，十多年前搭計程車，司機歲數看來有六十好幾，我們一上車就問：「大姐上哪兒？」

我們回答了要去的路名，愈想愈不對，三個人互看了好幾眼，A終於忍不住問了司機：「你看起來比我們年紀大，怎麼叫我們大姐？我們都不到五十歲呢。」

「我五十二歲，喊你們大姐是尊重哪，我們這兒都這麼說。」司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於是在上海幾天，我們經常被叫大姐。

這幾年，台灣很多服務人員也管上門消費、年紀比他們大的女性叫大姐，尤其較年輕的服務人員為表示「尊重長輩」，常常阿姨長大叔短的，姨字先念「一」，尾音突然拉高，叔字則念成「書」，就成了「阿一」和「大書」。

有一次朋友去吃飯，氣呼呼地回來，在LINE上嚷著，竟然被一個年紀比她小的服務生喊大姐，「我有這麼老嗎？」有人回應，不過大服飾店的小姐幾歲，對方竟然喊她阿姨，氣得她二話不說立即掉頭離去，從此不去那家店。

「我有這麼老嗎？」大概是很多女人第一次被喊大姐或阿姨時的心情。老，是循序漸進的，有些稱呼不見得針對老人，但聽者覺得自己被叫老了，那才是不舒服、生氣的癥結。

結婚、懷孕時才二十四、五歲，上傳統菜市場買菜，豬肉攤老闆叫我「頭家娘」，賣青菜的老闆娘喊我「太太」，正在殺魚的魚販朝我講日語「歐桑」，歐字要念成第四聲，是日語太太的尊稱，也有人叫我「老闆娘」。初始這幾個稱呼我都不喜歡，就像高中畢業來台北念書，第一次被路人喊「小姐」一樣不能適應，以為自己還小。

那時認為，能當「老闆娘」、「頭家娘」、「歐桑」都必然是有點年紀，她的丈夫才可能當老闆，對於二十多歲的少婦，感覺太過隆重承擔不起。生完小孩，因年輕身材恢復得快，在街上、店裡又被稱為小姐，心裡是喜悅的，終於不再被歸到「歐巴桑」組了。然而比起大姐、阿姨，我寧可被叫老闆娘、頭家娘，至少這個稱呼從年輕到老都適合，雖然我怎麼看都不像有錢人家的婦人。

現代人晚婚或不婚，營養過盛，很多未婚的小姐看起來還真像「太太」，也有人注重保養，年近半百維持得像未婚的小姐，冒然以大姐或阿姨稱呼，當然會惹人不快。近年還會「帥哥」、「美女」地胡亂叫，更是十分不誠懇，不是每個人被叫帥哥美女都會心喜，有人是心虛不快的。

在亞洲，大概是因為文化的關係，對陌生人特別喜歡用主觀的稱謂，像是中國的大姐、韓國的大嬸、台灣的阿姨；而在西方，男性就是先生，女性就是小姐或太太（Miss/Mrs），尊稱就像日本的歐桑，稱為「Madam」，總不會攀親帶故地去沾些姐或姨、哥或叔。如果在台灣，有一個歐美的中年婦人或男士來消費，店員會叫他Auntie或Uncle嗎？

稱大姐或阿姨叔叔伯伯之類，必然有某種熟識或是親朋好友、鄰居，不是直接認識也是間接認識。莫名被叫成大姐、阿姨，就像是直接說出女人的年齡，以為是「尊稱」，其實是種不禮貌。

以後請不要再叫大姐、阿姨了，小姐、女士才是最恰當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