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梓

陪著母親看老照片，她感慨歲月飛逝，八十一年的時光好像濃縮成幾幅畫。

少女時的母親很時髦，穿著自己做的馬褲、襯衫，蹬著涼鞋，戴著帽子，騎著腳踏車到市街買東西。黑白泛黃的照片批載時歲的痕跡，有外婆、外公、阿姨、舅舅及母親，連黑土狗也入照的全家福，也有我不認識的少女和母親合照。母親說，那是她的「查某囝仔伴」。

這個從小聽到大的名詞，我當然知道是「閨蜜」或是姐妹淘的意思，而且是偏向未婚時的好朋友。那個年代的女人，結婚後就只有姻親和鄰居，查某囝仔伴逐漸失聯，剩下親戚鄰居等少數合得來的閨蜜或姐妹淘。

女人的一生都會有閨蜜或者姐妹淘，隨著年齡和環境不同，這些閨蜜、姐妹淘也會不斷地更換、累加或淘汰。讀小學之前，我的查某囝仔伴是鄰居，跟我差不多同年的女生。讀小學一年級，鄰居阿金，是我那時最要好的查某囝仔伴，每天早上和我一同上學，一同放學。不過，小學二、三年級後，我們各有自己要好的同學，於是，就各自上下學，但寒暑假還是會玩在一塊。

一、二年級，三、四年級，五、六年級要好的同學都不同，也不知為什麼，再要好只要一吵架就淡了，加上分到不同班級，就變成極為普通的同學了。

查某囝仔伴能維持較穩固關係的，大概是在國、高中或是大學時代，這些姐妹淘甚至到老年都還經常往來。

「妳的查某囝仔伴盧阿妹前幾工有來找妳喔，羅瑞鳳嘛有來喔。」我讀大一的寒假回家，一進門，母親就跟我說。盧阿妹是我國中的閨蜜，高中我讀女中，她讀農校，寒暑假兩人還是會見面聊天，後來她結婚了，定居高雄，也曾來台北看我，各自有了家庭小孩後，就逐漸疏遠了。

「妳高中的查某囝仔伴呢，咁擱有聯絡？」母親看我想得出神，問了我正在想的事情。

母親對我的查某囝仔伴的名字，只記到國中，國中時幾個好友的名字她都很熟，家世背景也清楚，高中後就以地點來記，「住在壽豐有魚池彼个，亦擱佇教小學是否？」「大禹街彼个亦有住佇美國否？」「美崙仔真媠彼咧歸个囝仔？」等等，大學太遠了，我從沒向母親提及大學的同學，所以，她一個也不知道。

後來上班，姐妹淘又增加了，但隨著工作環境改變，逐漸失聯，甚至幾年一會。當然也有因為彼此丈夫的關係認識而成為閨蜜，因為居住地方都在北部，來往密切就真的像姐妹一樣。

因為寫作以及與寫作有關的場域而認識的姐妹淘，又不同於前述這些閨蜜、姐妹淘，一定是個性相近，人生價值觀接近，經常相聚、聯絡，才能交往一、二十年。

不管是查某囝仔伴、閨蜜、姐妹淘，多半是可以敞開心，無須太多顧忌地聊天，談心事，甚至更私密的婚姻、家庭事情都可以吐露，彼此分憂或尋求解決方法。

都說，人到壯年後得存三老，老伴、老本和老友；少年夫妻、中年怨偶、老來伴，有好的老伴得靠運氣，老本和老友都得靠自己經年累月的積存，存錢和存友情。

女人到壯年後，有查某囝伴可以聯絡，有閨蜜可以訴說私密，有姐妹淘可增長眼界，即使老伴不是那麼理想，老本不是那麼充足，人生仍有樂趣，也不會孤獨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