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記載,清代康熙帝南巡時,品題西湖十景,題到「南屏晚鐘」時說:「夜氣方清,萬籟俱寂,鐘聲乍起,響入雲霄,致足發人深省也。」因此改稱為「南屏曉鐘」。
我不知道這事的真實情形如何?或許,這故事只是想要和「晨鐘暮鼓」的說法應和吧!

但無論如何,西湖南屏山下的淨慈寺至今還是因「晚鐘」而著名。數十年前一首甚為流行的歌曲〈南屏晚鐘〉,更將這個黃昏的鐘聲推廣得家喻戶曉。
而所謂「晨鐘暮鼓」,也有人認為並非夜暮擊鼓、早晨叩鐘,而是指清晨時的開靜,應先叩鐘、後擊鼓;就寢時的止靜,則是先擊鼓、後叩鐘。這就說明了鐘聲不是早晨才有的說法。
可是,也不能排除不同的寺廟還會有不同的做法。
比如鼎鼎有名的〈楓橋夜泊〉一詩中就有「夜半鐘聲到客船」一句。這可是半夜而非就寢時刻。後來,此詩引起了大文豪歐陽修的質疑。歐陽修在他的《六一詩話》裡批評張繼說:「詩人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語病也 。」這不通理處,在於半夜鐘聲總擾人清眠,不通情理。
然而,在唐詩裡,除了張繼之外,其實還有許多詩人提到半夜敲鐘一事。皇甫冉在〈秋夜宿嚴維宅〉中有「夜半隔山鐘」之句;陳羽在〈梓州與溫商夜別〉中,也有「隔山悠揚半夜鐘」的說法;白居易也寫過「半夜鐘聲後」的句子。
因此,有人說,在佛教叢林道場中,鐘其實兼有集眾、報時的功能。宋朝詩人陳正敏就曾提到,某次,他借住寺中,夜半聽見敲鐘,他還特地跑去問寺裡的出家師父。師父告訴他這是分夜鐘,在響鐘之後便是次日了。
另外,洞庭湖畔的「瀟湘八景」中也有「煙寺晚鐘」的一景。歷代詩人畫家對此景也多有著墨。其中,我尤喜愛板橋道人的〈煙寺晚鐘〉一詞:「日落萬山巔,一片雲煙,望中樓閣有無邊。唯有鐘聲攔不住,飛滿江天。秋水落秋泉,晝夜潺湲,梵王鐘好不多傳。除卻晨昏三兩擊,悄悄無言。」
說得好,這雲煙可以阻隔了萬山,可以遮蔽了樓閣,卻攔不住這黃昏的鐘聲飛滿江天;而且,梵王鐘聲雖可震聾啟瞶、發人深省,卻是彌足珍貴而不多傳的,除了晨昏兩三擊之外,平常總是悄然無言!
在西方,天主教也有敲鐘的傳統。在中世紀的歐洲,鐘聲提醒人們,要來教堂聚會及禱告。後來甚至發展到每天早、中、晚要各敲鐘一次,提醒人們要時常禱告,且依靠信仰而生活。
十八世紀,法國巴比松畫派畫家米勒,有一幅很有名的畫作〈晚禱〉,就是描繪一對農民夫妻,在黃昏時聽到鐘聲,於是放下手邊的工作低頭禱告的情形。畫面一派祥和安穩,看了讓人打從心裡平靜了起來!
後來西方也發展出以教堂的鐘聲報時的功能。所以一直到現在,掛在牆上的計時器,我們也都稱之為鐘了。
鐘聲柔和且悠揚,可傳達得很遠,而且不似瓦釜雷鳴那麼吵雜!因此縱然在半夜裡,那鐘聲飄飄蕩蕩的穿越夜空而來,也絕對不會驚醒你的好夢。有的只會撫慰在客船裡,因鄉愁而不寐的、遊子孤寂的心靈。
所以,如此說來,「夜半鐘聲到客船」不僅是合情,而且是合理的!
寫到這裡,突然懷念起小時候客廳牆上的鐘音。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從來也沒被這鐘聲從睡眠中吵醒過。有的只是半夜突然醒來、或失眠的時候,才聽得到老鐘報時的聲響,噹噹噹噹的,與你在暗夜裡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