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紙風車三一九鄉村兒童藝術工程完成前夕
最近我常常為了推廣一些文化活動或是加入抗爭的社會運動,去到台灣許多偏遠的角落。越是偏遠的角落越缺乏文化活動,也越容易發生一些不公不義的事情,缺乏外援和報導。
我在台南台江的一座靠海的大廟裡,參加大廟興學的活動,面對附近的朋友們談我對於土地和家園的認同過程。我提到二○○六年兩件由民間發起的對台灣未來影響深遠運動,一件是年初的千里步道運動,一件是年尾的紙風車三一九鄉村兒童藝術工程。那一年我正好誤打誤撞去了公共化後的中華電視公司任職,於是我將這兩件由民間發起的文化活動列入最重要的公共議題,在華視新聞節目中有計畫的持續追蹤報導,也讓記者們關心真正的公共的事務。
在大廟的演講結束後,一個中年的爸爸帶著他的兒子走到我旁邊說,他們已經看了五場紙風車的表演,他們密切注意劇團會到台南各鄉鎮表演的時間。那個孩子笑了起來,很誠實的說:「你剛剛的演講我只聽得懂紙風車。」我那一刻好替紙風車的所有朋友們感到驕傲。終於,終於在台灣最偏遠的角落的小朋友們,都知道台灣有「紙風車兒童劇團」了。我更加相信所有理想的實踐,除了行動、行動,還是行動,而所有行動的最終目的,便是換來小朋友的那一句話,和那一個笑容。
每次和小朋友們一起坐在星空下,看著台上紙風車的演員們賣力表演時,小朋友們都會笑得闔不攏嘴;尤其是到了互動的時間,當小朋友們可以加入一起玩的時候,他們簡直玩瘋了,又叫又笑又跳。我常常看到一些孩子們乾脆在原地手舞足蹈、自得其樂起來。通常就是在這樣的時刻,我都會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淚,後來我才發現很多台上台下的工作人員也都會跟著哭。並不是我愛哭。
我問自己,當孩子們笑的時候為什麼我們會哭?其實也是因為我們太快樂了。孩子的笑和大人的哭其實都是因為太快樂了。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我和包括吳念真和柯一正在內的一群年輕的電影工作者,想為台灣電影衝出一條生路時,我在筆記本上寫著自我鼓舞的句子:「踩平阻擋我們前進的障礙,讓後代子孫不再低頭走路」還配上一張有許多腳的圖片。那真是一個充滿熱情、豪氣和志氣的時代。
一九九二年一個來自蘭陵劇坊的年輕人李永豐,在吳靜吉博士的鼓勵下,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創立了紙風車文教基金會,當時,那群搞新電影運動的人和其他文化界的朋友們,也被他的行為感動,陸續加入這個為兒童表演服務的行列,柯一正導演被推舉為基金會的董事長。在五年前當社會開始動亂不安的時刻,我們有了「紙風車三一九鄉村兒童藝術工程」的構想。
和當年我所寫那種殺氣騰騰的「踩平阻擋我們前進的障礙,讓後代子孫不再低頭走路」不同的是,這個偉大的行動綱領是「尋找願意幫助我們前進的力量,讓後代子孫充滿自信和微笑」。孩子笑了,我們卻哭了,因為我們太快樂,因為五年後,我們的心願竟–然–完–成–了。
(本專欄每周一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