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周的星期六剃一次頭,也因統一剃頭,一個團體有了紀律的美感。每逢剃頭的星期六清晨,一出房門,往辦公室的路上,感覺一片整齊的光亮。民國初年的太虛大師為了興革佛教,提出教產、教理、教制三大活化佛教生命的運動。呼籲:寺廟的管理權應回歸僧團自主;佛學的教育以更多元,以因應弘教人世的需求;僧團的制度應以叢林法治,傳賢不傳子,再者僧服的顏色、形式應統一等等。佛門的統一不是威權管理,而是展現紀律的大美。
一九八八年申請出家,誓願文寫的僅有二項:不溜單,不還俗。寬容的老師並沒為難,成就我這片凡心的出離。由於沒有在寺院參與共修或是青年的活動,寺廟、佛教對我而言是完全空白的。會出家,不是家人不是老師不是同學跌破眼鏡,連我自己也始料未及。常有人問起:你怎麼會出家?答案終究是我的,反問你一句:你為何不出家?想必你不出家的考量有百百種,而我的出家再美再好,怎能把我的翅膀裝在你的身上呢?
落髮那日,同學圍觀,為我們用力的唱「剃度法語」。
「發心出家最吉祥,割愛辭親離故鄉,天龍八部齊誇讚,求證慧命萬古長。」
「落髮僧裝貌堂堂,忍辱持戒不可忘,時時記住弘佛法,莫叫初心意徬徨。」
那歌聲雖遠颺,但時時猶留存我心,是一股推動我往上飛高飛遠的風力。
第一次老師幫我們落髮,分給我們新出家者每人一把「剃頭刀」,出家人稱必須學習有「三把刀」的看家本領,一是菜刀,要能炊煮料理;二是剪刀,要能製裁縫補衣襪;三是剃頭刀,要有自行剃除鬚髮。前面那二把刀,自慚汗顏,無能為之。幸好剃頭刀,我遊刃有餘。
落髮後,過了半月,是剃頭日。拿起刀,感覺似曾相識,不用十分鐘,沖洗、清理完畢。水杯上漂浮的髮渣要待之沉澱,不能沖入馬桶,要用衛生紙包裹好,再置入垃圾桶。
「要不要幫你?」聽到學長在寮房口輕聲的喊著。
「諾,你看,都好了。」我歡欣的露出光潔的頭。
「不會吧,你自己第一次剃頭?」
「也許,不算是第一次。」
學長心神意會,兩個人相視而大笑。
手拙無比的我,終於有一把刀可以讓我揚眉吐氣。自此,一剃二十餘年,算算,我剃了超過五百次的頭。那把學院老師發給的刀,還在我手上,每次舉起那把刀,心裡總無限感謝,這把刀,讓我割除執愛,學習菩薩心無雜質的慈悲與喜捨,在世間的每一分鐘,抓住覺醒之光,打破混沌暗冥。
「莫作光頭俗漢」,這是古來大德警示出家僧人,切記,外形的髮剃除,心裡的三千煩惱絲,要日日修剪、梳理。這把刀,如舟行輕盪,悠悠然,如入桃源之徑。文殊菩薩有一把慧劍,能斬妖除魔,我尚未修煉到家,只有一把刀,伴隨雲水天涯,把寂寞蒸餾成為甜美的湖泊,人在湖畔,靜觀人生四季的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