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醫師，如果你遇到的患者不但跟你同行，而且還跟你同科，你會怎樣？我有幾位朋友都有這樣的經驗。

一位在大醫院任職的醫師，遇到一位同科的前輩來住院，還指定由他擔任主治醫師。聽到這個消息，有朋友恭喜他：「顯然你的醫術很被認可，不然人家也不會指定你了。」被恭喜的他卻是一臉苦笑，絲毫看不出任何得意之色。

不久後，我去探視那位住院的醫師朋友，終於了解那位醫師為什麼會苦笑了。

那位前輩醫師原本跟我們有說有笑的，不料，一見到他的主治醫師前來訪視，立刻扳起臉開始教訓；一會兒說當初用藥太重，一會兒說某某處理不理想，他自顧自的說，站在床邊的醫師則唯唯諾諾地不好意思多說什麼，病人與醫師的立場似乎整個顛倒了。

尤其令人尷尬的是，主治醫師身後還跟了一大群實習醫師；大醫師都不說話了，小醫師當然更沒說話的餘地。一行人就這樣肅立了十幾分鐘，聽訓後才集體默默離去。

事後，我婉轉地跟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前輩醫師建議：「下次可不可以不要當著我們這些訪客面，數落他的晚輩，免得大家都難為情？」可是，話沒說完，他又是一堆牢騷，我的話也只好吞回去了。

有一回，在跟另一位醫師朋友聚會時，我們聊起了這件「幫醫師看病」的事，他告訴了我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一次經驗。

朋友說，一位北部大醫院的同科資深醫師，特地來中部他的診所找他看診並動手術。

那位資深的前輩醫師告訴他，他不相信他任職醫院的醫師，因為他們都太年輕，經驗未必夠，所以寧可老遠找來中部動手術。前輩這麼說，朋友當然感到很榮幸囉！可是，事先雖然溝通了許久，到了手術那天，前輩醫師卻仍未先知會就自帶了位麻醉師來。

前輩的理由是：「我比較信任我熟悉的麻醉師。這讓原本已經請麻醉醫師在旁待命的他，非常尷尬，卻又不好說什麼。」

說完自己的故事，朋友跟我開玩笑：說起來，我們醫師都只習慣當醫師，不習慣當病患，面對給自己看病的醫師，都會比較「龜毛」啦！

是「龜毛」嗎？應該是你們對同行的信任度不夠吧？我問他。他笑著點了頭。另一位朋友也開起玩笑：「信我者得永生，你們這樣信不過自己人，怎麼治得了病啊？」（本專欄每周二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