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熱門電影《父後七日》,呈現台灣喪禮習俗與溫暖的父子親情,引起熱烈討論。有人認為電影裡的喪葬形式是不莊重的,搭配激昂的猶太人音樂,讓整齣影片有如黑色喜劇,充滿了荒謬,但共同的是,緬懷與父親相處的回憶,勾引強烈的孺慕之情,通常也是「父後」的觀眾幾乎無不感動掉淚。
前陣子觀賞加拿大導演羅伯‧勒帕吉費時六年,打造了長達八點五小時的舞台劇《眾聲喧譁》,描述西班牙的喪禮,孫子要送祖父火化時,發現祖父的長褲借人了,成了沒穿褲子的去世的祖父。導演以舞台表演型式呈現的西班牙的喪禮,充滿了幽默與諷刺。相較之下,去年的日本電影《送行者》,深刻探討如何成為一位優秀的禮儀師中,充分地表現了對死者的尊重。
我經歷過祖父母與父親的喪禮,一些印象至今還很深刻。
祖父去世時,我們二十幾個孫兒孫女披麻戴孝地跟在靈柩車後,一路來到墓地,每人手持一枝百合花,隨著棺木緩緩降落土地,大家一一把美麗的百合投獻給躺在棺木裡的祖父,那一幕,好美,至今一直留在記憶中。
父親七十五歲逝世,我們悲痛不已,覺得他太早離開我們了。但我們不敢哭,深怕他無法安心離去。父親的七旬全程以佛教儀式進行,我們念佛經超度他的亡魂。做女兒旬(三旬)時,師公念道:「女兒陳怡蓁在嗎?來誦經。女兒陳怡芬在嗎?來誦經。」當我們回應:「在哦。」似乎是透過師公向爸爸報到,讓我們有機會向父親致敬,使我激動不已。我們完整地作完七七四十九天,以每七天為一旬的七旬,讓父親的兒子,媳婦,出嫁的女兒,姪女,出嫁的孫女、曾孫女等向他孝敬,我發現藉由這樣的儀式紓解了生者的悲傷。
喪禮並不是最悲痛的,太多繁瑣禮俗要一一周到,只能把哀傷藏到心底深處,直到多年後,繁華落盡,一件小事只要輕輕碰觸就足以令人崩潰。我很能理解《父後七日》的女主角在機場候機時,想到要為父親買條菸,這半秒鐘閃過的念頭讓她足足哭了一個半小時,意識到與父親早已生離死別,永難再見。雖然這部電影描述的喪禮細節有些荒謬,但我肯定這樣的心理療癒方式。
父親已離開我們六年了,還是十分想念他,尤其他爽朗的笑聲。
(本專欄隔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