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顛倒黑白的社會抗議 悅讀〈將進酒〉

文/何淑貞(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前國文系主任 ) |202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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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淑貞(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前國文系主任 )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邱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關於飲酒文化,如果聯合國要選出一首共同國歌的話,李白〈將進酒〉將會以它的質、量、深度、節奏、影響力與酒精濃度脫穎而出。

在讀書人出路不多的古代,科舉仕進、建功封侯,大概是當時文人唯一也是最熱切的願望了!但是官場險惡、世事難料,一個人的境遇常非盡如所願。因此,懷才不遇自然是大多數文人的宿命,以及他們重要的寫作主題。

在充滿成就焦慮的現代社會,雖然成功的路徑多元化了,但是仍有許多備感挫折的時刻,這時讀讀〈將進酒〉,或許也可稍澆胸中塊壘吧!

詩仙李白千古風流

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經歷唐代開元盛世和安史之亂,家世是千古不解之謎。在蜀出生成長,所受教育與眾不同,對自己的才能很有自信,有一份實現雄心壯志的信念,卻不由仕途,希望憑藉才華進入朝廷輔佐帝王。

李白一進京,便為名滿天下的詩人賀知章驚為「天上謫仙人」,結為忘年交。玄宗優禮有加,任命為翰林待詔,但三年來從不以國事諮之。李白不甘做個御用文人,於是請求還山。

自翰林放歸後,李白在洛陽與杜甫相遇,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大事,李杜相知相得,一起高談闊論、飲酒賦詩。杜甫對這位天才朋友賞愛有加,對其不幸的遭遇備感痛惜。

李白的詩歌,無論在反映生活的廣度、表達思想的深度和創作的高度上,都有傑出的成就。所寫的樂府詩,是從樂府民歌中發展起來的新體裁,承繼漢魏樂府,而賦予新的內容和思想。尤以汪洋恣肆的幻想,使歌行藝術形象豐富;以縱橫開闔的筆法,使歌行氣勢波瀾壯闊。積極浪漫主義的精神,在中國文學史上影響深遠,有《李太白全集》傳世。

人生達命豈暇愁

李白懷才不遇、滿腔抑憤,在元丹丘家作客,借酒淋漓盡致地興發詩情。〈將進酒〉篇首以兩組排比長句,如天風海濤撲面而來,極富氣派地統攝全篇,形象地映現自己的精神性格、感情狀態。

在空間上,誇張地說黃河之水有如從天而降,極言其落差之大,其來勢不可擋,其去不可回;在時間上,誇張地把人生從青春到衰老的全部過程,說成是朝暮間的事,時光飛逝,年華不再、功業未成的悲慨,痛徹心扉。加上兩作「君不見」的呼告,產生了驚心動魄的藝術魅力。

好友相聚,借助酒力,李白從「悲白髮」中突圍而出,由悲慨翻作歡愉,熱烈勸酒,自信自豪地肯定自己的價值,痛快地向知己一吐心中的抑鬱:表明自己求為世用,是要安社稷救蒼生,並非意在富貴利達。如今事與願違,不為世人理解,只能「長醉不用醒」,在醉鄉中韜光養晦,悲壯地向顛倒黑白的社會提出抗議。最後一醉「與爾同銷萬古愁」,這愁是亙古亙今有志之士共通的愁。

本詩吐塊壘於對酒,以懷才不遇為中心,包括人生短暫的慨歎,功名未立、歲月蹉跎、時不我待,自古及今賢愚不分,才智之士理想落空的悲憤。波瀾起伏、跌宕有致,在思想和藝術造詣上都無與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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