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淑貞（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前國文系主任 ）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靁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含睇帶笑、體態窈窕的「山鬼」，大概是中國式女鬼最早、最具體的原型了！她們有時展現的善良與專情，甚至成為後世許多文人抒發情意、浪漫想像的泉源。

〈山鬼〉是屈原重要作品《九歌》中非常精美的一篇。《九歌》是先秦文學中最為神祕與浪漫的作品，它的形式、淵源、功能與訊息還有許多未解之處，從而激發我們無限的遐思。但是超越俗世的想像，與大量人神之間的交契、互動，讓我們相信這些作品或許出自神巫、靈媒的視角與立場，而且很可能發生於戲劇化的祭典之中。

浪漫的愛國詩人屈原

屈原是中國詩歌史上首位有詩集傳世的傑出詩人，生活在戰國七雄紛爭的時代，年輕時就嶄露頭角，壯年就奉詔供職宮廷，楚懷王任命為三閭大夫，後調升左徒要職，地位崇高。屈原推行新令，實行改革，舊官僚切身利益受損，群起反對，離間懷王與屈原的關係，懷王終於疏遠屈原，革去左徒之職。繼位的頃襄王，昏庸軟弱一如其父，屈原被流放到江南，潦倒困頓過著放逐的生活，仍然眷顧祖國，繫心君王。當秦軍逼近洞庭湖時，投身汨羅江，結束了悲壯的一生。

據漢王逸《楚辭章句》的收錄，屈原的詩歌共二十五篇，華美的詞采、千絲萬縷的憂思與強烈的愛國思想貫穿他的詩篇。他的作品想像豐富、感情深厚，運用形象的比喻、奇幻的神話，形成獨特的風格，稱為騷體詩，對後世文學的影響深遠。

屈原筆下的山鬼

《楚辭．九歌》是一組民間祭神的樂歌，經屈原修改創新，〈山鬼〉是寫山神與戀人相約不遇，抒發其哀怨憂傷。一掃傳統說山神是「魑魅魍魎」之類的妖精，從男性的山怪，變成美麗多情的女郎。

屈原筆下的山鬼形象鮮明、語言凝練、詞采秀美，寫得情景交融。山鬼的服飾、身分、背景、用筆都扣緊山中特點，寫赴約時襯托愉悅心情的景物，渲染山鬼的車駕隨從，色彩濃烈；到達相約地點未見心上人，山鬼心情焦灼，景物隨之暗淡下來。詩情從愉快的巔峰跌落，山鬼的心理也隨著情節而變化，把複雜心情表現得相當微妙，傳情達意細膩感人。

全詩將現實和想像交織起來，生動地刻畫一位傾倒愛情的女神形象，反映人世間對愛情的追求與珍惜，表現一種不肯放棄理想的期待。

〈山鬼〉的各種異說

〈九歌〉是祭祀活動中巫者執行職務時所唱的歌詞，邊唱邊舞。由於被視為迎神舞劇，後人對此詩的呈現與表演方式，遂有不同的想像。

有人認為，無論是山神與戀人相約不遇，或巫者入山迎神靈不遇，全詩都由一人獨唱獨舞；有人認為，〈山鬼〉一詩在祭祀儀式中，應由一男巫擔任迎神角色，另一女巫擔任山鬼，兩名巫者應答舞蹈，進行迎神表演。你想按照〈山鬼〉的內容，編一齣娛神的歌舞劇嗎？摘自《理想的讀本．國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