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城小巧的火車站
圖/葉含氤
美國賓州蘭城鄉下的冬日
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在他們家可以大聲說話,大聲笑,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歡樂,彷彿時時刻刻都有笑點……
感恩節時,慧兒邀我去賓州蘭城過節。慧兒是我年少時即相識的好友,她與家人於二十年前移民至美國。從紐約出發時她跟我說:他們住的是鄉下,也算是讓我看看美國的鄉下長怎樣。
當天大約晚上八點到達她家。說「家」並不準確,那棟建築的前身是座教堂,如今是他們協會的產業,是一個集會場地,用來推廣中華文化,但他們並不住在這裡。
抵達那日風大天冷,慧兒領我進屋時說:「前幾年我跟妳說,妳來美國時可以來我們教堂,那時妳還說太遠,不會有機會來,妳看,這不就來了嗎?」
「未來」,總是不可思議。
到了暖和的室內,見了慧兒的母親、大哥大嫂與二姊。慧兒的二姊名叫蕙慧,我在台灣見過,是個有智慧的奇妙人。那日我們吃過晚飯,倚著大桌聊天,桌上只有零食,她掃了桌面一眼突然說:「我們這樣說話好像少了點東西。」問我:「妳喝茶會睡不著嗎?」我說不會。她立刻起身走到後面,朗聲對著她大哥說:「濃茶伺候。」我與慧兒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我急忙說:「茶就好,可以不用濃茶。」那是我第一次發現蕙慧姊有一種可愛的幽默與天真。
這時慧兒從桌上拿兩塊餅乾給我說:「最後兩個都沒人吃,妳帶回去。」蕙慧姊一聽說,馬上回:「哪有人說沒人要吃,要含氤帶回去的。妳這樣是待客之道嗎?」說得我們又笑了起來。其實這種「最後兩個沒人吃」的狀況,到哪裡都一樣,我倒是不介意。人們總是這樣,就算看到想吃,也會體貼地想:「只剩兩個了,留給別人吧!」其實背後的心思是很溫暖的。
在他們家可以大聲說話,大聲笑,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歡樂,彷彿時時刻刻都有笑點,有時是周星馳式的無厘頭,有時又是兄弟姊妹間的互懟,總之覺得格外的輕鬆。黃媽媽在旁也是滿臉微笑地聽我們說話,一家人和樂融融。
黃大哥不只負責泡茶,還做了篆香,他說:「難得遇到有同樣興趣的人。」他大概曾聽慧兒說我會篆香,特地打一回。他打的篆香不是簡單的雲紋或心紋,而是圖案比較複雜的福祿壽喜那種,繁複的圖案相對也較耗時耗心。
我在那裡待了兩晚,只要我在大廳,黃大哥總是點汶萊沉香,泡台灣高山茶。第二天晚上,我們一樣圍坐閒聊。因我隔天早上要搭火車返回紐約,蕙慧姊提議要我將手工饅頭帶回去當早餐。
我要他們留著吃,說:「平日我烤麵包只需要兩分鐘,蒸饅頭卻要花二十分鐘,我懶。」蕙慧姊不死心:「妳放電鍋裡,又不用看。」兩人一來一去地各自堅持著,成了沒有定論的懸案。此時黃大哥解圍:「她的關鍵字就是『懶』。兩分鐘可以解決的事,她不想多浪費十八分鐘等待。」
黃大哥說完後,此事便擱置了下來,大家又恢復輕鬆地談話。茶一杯一杯的喝,話一句一句地說,從天南聊到地北,從東方聊到西方,總之是鋪天蓋地地漫說了不知多久。本以為就此打住了饅頭的話題,熟料數十分鐘後,蕙慧姊舊話重說:「我先蒸起來,妳回去不要放冷凍,要吃時直接灑點水放微波爐四十五秒。這樣又比妳的兩分鐘又節省了七十五秒。」
這就是蕙慧姊,本以為她傻大姐似的,常常爆出冷門又好笑的字句,其實內在是何等的細心。在我們聊天的同時,想必她腦袋也骨碌碌地思索著,如何解決我「懶」的問題,只因為她說「手工饅頭在美國很難得」。就是這「難得」,執意要我將它帶回去!而我也是知道這「難得」,所以要他們自己留下。但最終,源於那關鍵的七十五秒,我沒拗得過蕙慧姊。翌日,我帶了一大袋的饅頭,還有一堆零食巧克力返回紐約。
在蘭城見到溫煦慈藹的黃媽媽時,她說:「慧兒高中畢業後剛到美國那年,很多人打電話到高雄家裡找她。」我說:「您也接過我的電話呀!我就是那很多人中的一個。」
一屋子的歡騰熱鬧,別於室外的寒冷冰冽。因為他們的盛情,因為他們的善意,讓我覺得在美國我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