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Pexels
文/屈穎
我們上次通話是十一月十二日,除了彼此關心近況,必談的話題之一就是對於這場共同的戰鬥,還有哪些未竟的志與念……我很佩服他總是充滿鬥志,而我在一個月前卸任,這陣子只想先好好休整一下。
「我最近狀況有好轉,前陣子真的快要死了,等再恢復一點去看你們。」我是晚輩啊,連忙道「應該是我去看您啊,怎麼老是要您來看我們!」他在電話另一頭立即婉拒,說醫院病毒之多,最近又有流感,我要照顧先生,沒事最好不要跑醫院。
可是,再收到消息卻說他離開了。太突然,太不真實,好些日子都恍惚著,像懵了一樣。最近還有位病友摯友離開,我說不出話,也寫不出字,只能為其家人留言送上擁抱。
還記得六年前的夏天,我與家人陪著媽咪離開榮總祈禱室,在擔架穿過一道道門時,禮儀社的人說要跟媽咪說:「媽咪,您好了,我們要出院了!」是啊,一位我們共同稱為「媽咪」的人,為了漸凍病友的團體努力那麼多,終究不敵病魔,在全身再次被癌細胞侵占的一個多月間,她密集的經歷了所有的苦難,她曾發願要代替眾生受苦……
在靈魂離開那個承受世間一切苦難的軀體後,他就好了。
我想,他會飛向最自由的國度,在那裡繼續眷顧著這群他放心不下的病友,無論他們在哪個角落,他都曾搭高鐵轉火車,再換計程車,走進那少有人造訪的邊間小屋,或是握手,或只是不著邊際的談天,或許也被人說他說的都是遙不可及的夢話……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並不輕鬆的身影,每日輾轉於不同的目的地,他總是正裝出門,如同奔赴最重要的會面,無論天氣再熱再冷,他都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不體面,可是不靈活的雙腿,上下計程車,轉換交通工具,都免不了需要他人的協助,可他又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在路上予以他一臂之力的陌生人,他總是回以最謙卑而柔軟的微笑……
這和他背後那兩道輪椅留下的輪痕一樣深邃。
如今,他的背影遠去了,但絕不會消失,在城市的捷運,穿梭的車輛,當你不經意回頭時,時間的記憶會復刻他那熟悉的身影。因為,他的信念,早已化作一盞心燈,為那些甘願在黑暗中繼續跋涉的人們,靜靜地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