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多年後,我找到國一時的「畢業照」,老師站立正中間,粉紅色高領毛衣,不戴項鍊與耳墜,挨擠在學生與家長的人牆中。媽媽中也有清麗佳人,但老師氣質立竿見影,給朋友看,「好漂亮」、「氣質真好」,一眼即可分辨出誰是老師。
說是「畢業照」,是因為我讀完國一上學期,便轉往更好的班級,家長會照片成為我的畢業照。
那一年在民國六十八年,我隨著爸媽遷居三重,學校不承認來自離島的智力測驗,我被分配到一年二十四班,倒數第二班,俗稱放牛班。
教室那天扼要布置,氣息卻像耶誕宴會,有汽水、零嘴,還有善於廚藝的媽媽們帶來的麵線、滷味跟粽子。家長會,最怕老師與爸媽同台,爸媽習慣打探孩子在學校「真相」、老師習慣數落學生在班上「劣行」,那天氣氛不同,沒有人帶著狀紙而來,老師姓管,漂漂亮亮一位女老師,我進入社會體制後回想,管老師很可能得罪學校高層,故意發放「邊疆」,以儆效尤。
可是漂漂亮亮管老師,教導我們的方式也是漂漂亮亮,不動手體罰、不嘮叨絮念,家長會像一場團圓會,往後升上國二、國三,竟不記得還辦過家長會,若有,也沒有精細到留下合影,把國中生的叛逆、家長們的辛勞,帶到教室裡,透過乾一杯汽水,和解。
我當然一眼找到自己,也一排排辨識同學,有印象者不多,名字當然都忘了,照片中笑得開心,倒是我蹲在前排,忸怩地挨著同學。
最後第二排,一位膚色黝黑的女子,不是媽媽是誰?一頭長長捲髮,當初以為燙的,直到我也又捲又亂,才知道真相。
我的忸怩很可能是媽媽在場。媽媽定定看著前方,當然不知道數十年後她到佛國,我在她的眼裡,找尋當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