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違台灣的大銀幕已經七十多年,《風流寡婦》此次重新獻映兩場,機會難得。圖/摘自IMDb
文/陳煒智
一九○五年十二月三十日首演於維也納的輕歌劇《風流寡婦》(Die Lustige Witwe)甫才問世,便轟動九城。從歐陸德語區到英語世界,一九○七年登上紐約,廣受歡迎,用今天的語言來形容,便是所謂「現象級」的名作,許多流行時尚品,也都要冠上「風流寡婦」的別名:風流寡婦式的帽子、風流寡婦式的長禮服、風流寡婦沙拉、風流寡婦扇子……「寡婦」並不會觸霉頭,「風流」才是真正的歡欣浪漫,自由自在。
其中,又以劇裡無比動人的華爾滋主題,最為深入人心,也成為整個一九○○至一九一○、一九二○年代的美好歲月,最具代表性的時代聲音。
開創出全新的格局
《風流寡婦》在一九二五年就第一次正式登上了好萊塢銀幕,還是一部默片。背景配樂大量採用劇中選曲,尤其是華爾滋主題。它前後拍過三次:一九二五年默片版、一九三四年黑白版(順道也拍了一模一樣、但是法語發音的版本),以及一九五二年彩色版。沒有任何一個版本的故事情節跟原劇相同,但基本的人物設定,主要角色、次要角色則相差不遠,都是以富可敵國的美豔寡婦為核心,細致刻畫「人生值得第二個春天」、「再一次機會」(second chance)的生命之美。
默片版本窮極富麗、鋪張之能事,孔雀羽毛、珍珠禮服,令人目不暇給,彩色版本瑰麗華美,大紅地氈,玄色晚裝,舞姿翩翩,鬢影衣香。真正影史留名,永垂不朽的,則是一九三四年黑白有聲版本,金牌大導演劉別謙(Ernst Lubitsch)親手打造,輕歌劇銀幕女神珍妮麥唐娜(Jeanette MacDonald)領銜,法國夜總會天王梅里雪佛萊(Maurice Chevalier)聯合主演。
劉別謙在有聲片發展之初,與他們二位合作了一系列精采作品,全是輕歌妙舞的歌舞片、音樂片。以麥唐娜的女高音拉出高雅藝術的氣質,也以雪佛萊的親和力來「接地氣」,打造出雅俗共賞的系列傑作。不僅如此,他們對於聲音的掌控、歌唱場面的處理,以及聲音、畫面之間的協調和搭配,包括視覺剪輯的活潑應用,成就有目共睹,在一九二○年代後期、一九三○年代初期,為早期有聲片開創出全新的格局。
劉別謙「點石成金術」
來到本片,劉別謙將他最為後輩所稱道的「劉別謙點石成金術」(Lubitsch’s Touch)發揮到極致。一場描繪女主角返家的戲,夜色如水,她獨守空閨,卸下面紗,櫥裡全是黑面紗,換上外出服,衣櫃裡掛著的也全是各色黑色孝服,就連椅墩子上靜靜坐著的,也是黑色小狗。之後,她決心走出深閨,重新迎向世界,梳妝打扮,預備投入巴黎的花花世界。此刻,劉別謙的鏡頭一帶,黑衣全部換成白衣,黑紗全部換成黑帽,就連小狗也換成了可愛的白狗。黑白電影大玩黑與白的顏色意象,活潑精采。
類似這樣層次遞進,以戲劇或影像視覺經營,直搗戲劇核心的手法,就是劉別謙「點石成金術」的最佳實例。有時是華彩繽紛的場面,有時則是表演者的態度、場面的調度,整合起來的戲劇整體——比如全片伊始,要介紹故事發生地的這個小國家,鏡頭先拍了歐洲地圖,以東歐為基準,畫面徐徐推近,但我們還是沒見到這個國家啊?再近一些,在俄羅斯、奧匈帝國、羅馬尼亞幾個國家當中,依稀有一枚小白點,字跡不清,分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畫面一頓,來了一隻放大鏡,鏡中現出奧匈帝國與羅馬尼亞的交界處這枚小白點,上面寫著Marshovia,我們故事的發生地。
基本設定維持一致
前文曾經寫過,電影版與舞台原作在情節安排上相去甚多,但基本設定維持一致,動人的歌曲、旋律也維持不變,並由年輕詞曲作者重新改編、重新填上英文歌詞,幾處的更動,與故事和人物結合的更為密切,像是原作第二幕歌詠傳說中的〈精靈之歌〉(Vilia),到了電影版本,就從宴會中的女主人說故事,轉化成為女主人翁月下悵然,對著靜夜長嘆,生命難道就此永遠沉寂?一曲既罷,湧現無限生機,才推向後面巴黎之旅的好戲。
如此這般韻味無窮的奧妙處,點點灑落在整部電影裡,在大使館舞會的一場,來到故事最高潮。
整場舞會戲,導演運用將近有五百人的群演舞者,全體盛裝,黑白分明,在華爾滋主題的翩然襯托之下,他們雙雙對對舞過鏡廊,舞過大廳,舞到月下花園,也在華燈之下舞出一片能讓男女主角細訴衷腸的情滿乾坤。
今年九月,在國家影視聽中心的特別專題放映裡,一九三四年版本的經典《風流寡婦》將有兩場放映,讀者萬勿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