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打字行內,七八位妙齡女孩分列而坐,在門外,已聽到鍵盤聲此起彼落。
九○年代初,電腦打字取代鉛字體,高職且設有中打、英打等科系,能夠迅速把複雜資料打成整齊檔案,是一門當紅行業。熟悉鉛字體打字的打字員何去何從,再也沒有人知曉,尤其位在新興的打字行中,熱絡如號子,聽著錢不斷地響。
我隸屬Z集團旗下商會雜誌,需要打字的量不多不少,足以讓打字行派遣一位打字小姐專職負責。早到的時候,好奇瀏覽她們打著什麼字呀,有些軟性報導,如同我們提供的,但法律條文、碩士論文也不缺,而且分量更多,從地上堆到膝蓋了。
打字時,字義會不會經過腦袋?會閱讀嗎?她們打字緊湊,我沒有時間提問解惑。但我以為打字,該像電子作業線,一字字,分解又獨立經過她們指間。不然,硬邦邦的憲法、條文,如此快速閱讀,肯定無法承受了。
我通常取件後就走,不知道同事小牛,為什麼總能盤桓許久。小華一口咬定,「小牛必然有心儀的對象……」,所以我除了看她們打什麼,也瞟著,想找出疑似「牛嫂」的女孩。我透過聊吃火鍋、打保齡球等日常,爭取打量時間。她們回應時,並未轉頭看我,一心兩用,指尖、唇尖並行。
正要離開時,小牛闖了進來。用「闖」,是因為他推開大門的力道又急又猛,所有打字小姐手邊不曾停歇,坐右邊的朝左邊看、位右邊者探向左邊,小牛成了貓群的逗貓棒。
他似乎在冬天也滿身大汗哪,急迫交付文件給配合的打字員,正要偏頭尋誰時,發現我也在,於是硬生生扭動原本要探往的方向。事後我跟小華說,就差打一行字的時間哪。
那一行字是什麼,後來也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