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胡少杰 我在窯洞裡用腳寫詩 文/記者孫正好 |2023.08.06 語音朗讀 6383觀看次 字級 大 中 小 用腳寫詩的胡少杰。圖/新華社 文/記者孫正好今年二十五歲,生活在陝北黃土高原上一個名叫胡家圪嶗的自然村,胡少杰在村裡的石窯洞中,全身無法動彈,用腳趾觸擊鍵盤,將噴湧而至的靈感敲字成詩。自二○一八年十二月至今,胡少杰用雙腳寫下近千篇古典詩詞,記錄心靈之沸騰、生命之熱烈。通過詩歌創作,他從「無端淚水溼寒衾」的迷茫、絕望,走向「輕言大笑甘和苦」的豁達、開朗,並在熱愛生命中「享晨風淡,午風烈,晚風涼」,「留歡詩酒茶,裁出漫天花」。身體住著兩個魔鬼胡少杰年輕的身體裡,住著兩個「魔鬼」,一是「病魔」,一為「詩魔」。「病魔」最近一次擊倒胡少杰,是在今年四月十一日。那天晚飯後,他全身肌肉突然劇烈抽搐,進入半休克狀態,全身僵硬如樹樁。凌晨三點左右,他被送到附近醫院搶救,打了鎮靜劑後方才脫險。在此之前,他身體中「運動神經紊亂已有十多天,最嚴重時一天無法進食,喝口水都會嘔吐」。「最危險的時候無法呼吸。」胡少杰如此形容犯病最嚴重的時刻,「胸口像有人拿著大錘在狠狠地砸,每砸一錘,肺裡的空氣都會被擠出去,拚命想吸一口氣,可脖子卻被『死神』緊緊掐住,幾分鐘後,人會暈厥過去。」折磨胡少杰的「病魔」是重度腦癱,因早產時大腦缺氧所致。自幼年起,胡少杰全身肌肉就處於緊繃狀態,「吃喝拉撒都需要別人幫助,只有一條腿勉強能動」,抽搐與痙攣常年糾纏著他。「每隔幾年,我就會腳踩生死邊緣。最嚴重的一次,心臟都停止跳動了。」二十多年來,無時不在的「病魔」將胡少杰囚禁在陝西省榆林市榆陽區大河塔鎮的家裡,那是幾孔靠在黃土塬上的石窯洞。父親常年在外打工掙錢,與胡少杰朝夕相伴的,除了爺爺、奶奶,只有枕頭、電視機、窗外的天空……因為很難走出窯洞,他常常一個人「照顧著歷代的星辰」。胡少杰和奶奶在一起。圖/新華社胡少杰有不少詩歌,記錄了他在窯洞中看到的四季光景:春雨過後,「清晨小院無浮土,樹上歡歌雀與鴉」;「夏夜晴空萬里多,一輪圓月照銀河」;秋葉微黃之際,「夕陽依舊暖,只感夜風涼」;冬夕時窗外,「山孤寒瑟瑟,風冷冽淒淒。枯木微搖曳,殘雲伴日西。」胡少杰在窯洞中寫下的這些詩歌,如綠草紅花一般,在「荒蕪與繁盛之間,記錄了生命的成長與倔強」。但對全身只有一隻腳能自由活動、夜深時經常「久坐待雞鳴」的胡少杰而言,背後付出的辛酸和努力,卻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因為患病嚴重,胡少杰從未上過學,也很少走出窯洞,晒太陽對他而言都極為奢侈。「有時候,前後兩次晒太陽間隔達四個月之久」。他常常在一根樹枝、一塊石頭、一個飲料瓶上找到快樂。老日曆、舊報紙、廢棄的商品包裝成了他最初的識字啟蒙。「我很好奇上面都是什麼字,爺爺逐字逐句講給我聽,日復一日,我就記住了。」窯洞炕頭上那台老式電視機,拓展少杰的想像力。他看科普、手工類節目,學會「用腳折出各種花樣的紙飛機」,「用小磁鐵和廢手錶做指南針」;看到一位腦癱男孩用嘴叼著木棍在電腦上打字創業,他振作起來,找到破舊的語文課本自學拼音,練習用腳打字,最快時一個小時能在手機上敲出一千多字。也正是通過看電視,胡少杰喜歡上了歷史,迷上了古詩詞。二○一八年,他在文友介紹下進入網校,系統學習詩詞格律,並惡補唐詩宋詞,慢慢理解了什麼是詩,怎樣寫好詩。胡少杰身體中的另一個「魔鬼」︱︱「詩魔」被喚醒。寫詩解放禁錮心靈「寫詩成了我宣洩內心的渠道,每天至少寫十來首,很多時候,明知寫得不好,我卻總是第一個交作業……遇見詩後我將她看作唯一的知己,她讓我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聲,認識了真正的自己,知道為什麼而活。」「詩就像一雙翅膀,有了它,被禁錮在我枯朽身體裡卻一直不安分的靈魂,如天馬行空般,可以在天地間肆意遨遊。」被「解放」的胡少杰,開始創作大量詩詞記錄生活,記錄心情。看著爺爺奶奶日漸蒼老,他寫下〈悲我生〉:「雛鷹折翼朝天望,造化無由朽木身。恨降凡塵今幾悔?終身愧對白頭人。」二○二○年八月,他第一次擁有了電動輪椅車,寫下〈練車〉,記錄對「衝破牢籠,自由狂奔」的嚮往:「殘陽半落漫天紅,銀馬初騎試逐風。心向雲閒千里去,今須學步短牆中。」胡少杰家的窯洞。圖/新華社在詩的宇宙 寫百般情、萬物生採訪期間,我陪胡少杰去散步,尋訪他想看的山、水、野草、閒花。自從有電動輪椅車後,胡少杰就迷上了外出。「不知道去哪,也無需知道」,他只盡情享受「淡淡花草的香味,歸巢鳥兒的身影」,聽聽「白髮翁媼們談論的家長裡短」。輪椅車操作起來並不容易。由於大部分身體無法動彈,胡少杰只能半躺在車上,靠右腳掌控方向。家門口是「之」字形的陡坡,出村的路部分還是土路。一路上,電動車有時滑得很快,近乎側倒;有時陷在坑裡,開不出來。不管是何處境,胡少杰都很耐心。一叢長在山崖底部的迎春花開得正歡,胡少杰停車,看得出神;蝴蝶飛來,落在花瓣上採蜜,胡少杰喃喃自語:「這是多好的詩啊!」公路邊,野草從水泥縫裡長出來,嫩嫩的,綠綠的,胡少杰笑著說:「我喜歡野草,因為它們跟我很像,都在絕境裡求生存。」胡少杰喜歡外出。圖/新華社靈光乍現自由創作沿著河流,我和胡少杰停留在一座跨河石橋上。遠方有山,近處有樹,眼前是水,周圍綿延著大片大片的農田,胡少杰進入了他很享受的狀態︱︱發呆。許久之後,他微微一笑,說「我已經寫好詩了」︱︱「醉看蝴蝶夢千重,彈指柳花望絕蹤。不管清溪水東去,小橋端坐釣魚翁。」胡少杰寫詩,很少苦心鑽營,多是靈光乍現,他喜歡自詡為「釣魚翁」。在他看來,寫詩就好比釣魚。「只有心無雜念,在絕對的精神自由中,才能寫出好詩」;「靈感來的時候,好詩就像打噴嚏,忍不住就出來了」。胡少杰寫詩的靈感,來自浮世,源自萬物。在他眼裡萬物皆為詩。儘管絕大多數時間,他只能躺在山村窯洞的炕上,難免孤獨甚至絕望,但他仍喜歡讀書賞月、吃粥喝茶、聽琴交友、看景閱世,這些與生命息息相關的「人間煙火」,成為他詩歌的靈魂。出版詩集一圓夢想「詩者,心之語也。」胡少杰這樣總結他對詩歌的看法,「古今中外的好詩,無一不是在寫『心、情』二字」。在他創作的近千首古典詩詞中,最令人動容的,或許還屬愛情詩。這些詩歌,記錄了他和一位陝北女孩的「精神絕戀」。胡少杰與女孩結緣於網絡,兩人都經歷過重重磨難,精神高度契合,經常一起和詩唱詞。胡少杰不想拖累對方,曾多次提出分手,但女孩說,「就算他是植物人,也願意陪他一輩子」。千回百轉後,兩人愈加相知相愛。二○二一年十二月底,隨著手機收到一張死亡證明,胡少杰的愛情戛然而止︱︱女孩因病驟然離世。於萬千浮世中覓得知音,卻在一夕之間陰陽兩隔,自始至終,兩人都未來得及見面。痛憤交加的胡少杰連寫多首悼亡詩,宣洩滿腔悲鳴。其中一詩曰:「佳期只覺是尋常,捉弄嬌憨小醋娘。噩耗傳來久無語,月光應照短松岡。」另一詩曰:「當時寫罷絕情詩,淚溼紅箋一霎時。而今再看痴心句,肝腸寸斷已然遲……」「詩是詮釋生命狀態的最好載體。」胡少杰說,「我寫詩,不是無病呻吟,是我的靈魂忍不住要盡情吶喊,詩歌帶給我絕對的精神自由,我可以在詩的宇宙中飽覽萬物」;「我詩言我心者,詩人也。我詩言天下心者,大詩人也。」目前,胡少杰最大的心願是詩集《最向東坡最好春》能盡早出版。當地政府、殘聯、民間的熱心人士,以及來自廣東、安徽等大陸各地的百餘位胡少杰的「粉絲」,都在幫他圓夢。新華社港台部供稿 前一篇文章 【作家、心理師】陸曉婭 體驗自己生命的獨特性 下一篇文章 【壹丁咖啡館創辦人】丁志 對孩子吹的牛一定要做到 熱門新聞 01補充纖維、鈣、鎂、鉀 預防多種疾病風險2025.11.1102印尼佛教大學、佛光山叢林學院 簽MOU2025.11.1203【遊藝筆記】 天涯海角一坡翁2025.11.1104多倫多佛光山 獲頒建築文化遺產獎2025.11.1205攝影師造池塘 重建沙漠生機2025.11.1106【臆想截圖】 蔥蘭今生與來世2025.11.1107比利時國小師生 靜坐、抄心經2025.11.1108【論愛談情】愛,無須卑微2025.11.1109修行入廚慈悲入味 台韓寺剎飲食交流2025.11.1210鳳凰颱風來襲 桃園、宜花、澎湖今停班停課2025.11.11 訂閱電子報 台北市 天氣預報 台灣一週天氣預報 相關報導 【天文學家】劉博洋 用熱愛鏈接大眾與星空【天文學家】鄧李才 找到世界級天文台址【西蘭卡普傳承人】唐洪祥 織錦裡的土家風情【苗繡傳承人】龍祿穎 針功夫 繡出錦繡天地【湘繡傳承人】江再紅 新創意 弘揚工匠精神【易水硯傳承人】鄒天然 硯雕藝術讓石頭成倍增值 作者其他文章【畫家】陳小玲 人生沒有固定的活法設計師 喬喬 用更有趣方式了解絲綢之路野生動物攝影師 裴竟德 用光影和生命 講述生態保護故事【大陸社會觀察】 咸陽送別之城霸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