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狼來了，打一水果，謎底是楊桃（羊逃）。羊逃到哪裡都是羊，而楊桃剖面，即化作閃亮星辰，有人稱它「星星果」，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星星卻酸甘芬芳，可蘸鹽、糖、梅子粉吃，可晒果乾、漬蜜餞、製楊桃冰，還具清熱降火、潤喉爽聲之功用……可謂「星途」遼闊。

楊桃不是桃，屬醋漿草科，別名羊桃、星梨、萇楚，因為果身有五條棱，又稱五棱子、五斂子；民間傳言不能以兩顆楊桃敬拜神明，因「十棱」閩南語發音似「雜念」，仔細想想，如若楊桃不吉，何以成為寺廟常見的裝飾？楊桃有「喜氣洋洋」之意，又因其橫切面為五角星狀，星自天上來，本非凡物，更遑論不祥。

另外，楊桃還是舶來品，原產於印尼、馬來西亞，後進入中國福建一帶，長成嶺南佳果。清代咸豐《瓊山縣誌》記載：「洋桃，種自大洋來……始產閩中，今瓊地亦處處有之。」閩是福建，瓊為海南。明代海南名士鍾芳就曾歌詠楊桃花：「花發纏交碧玉枝，疏風時復露胭脂。莫緣幽僻輕顏色，穠綠深藏亦一奇。」鍾芳為官剛正，不容貪贓枉法之人，其品行、政績都為人稱道，那在幽僻處開放的楊桃花，正是詩人寫照；偶爾在鄉間巧遇，小花面帶紫色胭脂，還散發著淡淡清香。

台灣種植楊桃已有兩百多年歷史，老厝門口一欉土楊桃樹，滿地落果，孩童撿拾，是舊時鄉村情景，亦是金色的回憶。軍人文學家履疆有短篇小說《楊桃樹》，描寫農村子弟昌平全家返鄉，他帶著孩子爬楊桃樹，生長於都市的小孩要嘛近視、要嘛膽怯，沒人敢前進，連他的西裝褲也裂開了；妻子更是處處看不慣，這裡髒、那裡落後，決定隔天就離開，而昌平的老父、老母趁夜採楊桃，要讓兒孫帶回家，因為沾了露水就不好吃了。

大城小鎮的距離愈來愈遠，遊子既懷抱濃濃的鄉愁，也有進步的優越感，兩相矛盾的情緒就像穿著西裝褲上樹，不合場景，又容易撕裂，好在父母的愛、草地的人情始終在血液裡呼喚，再飽滿的果實也終將回歸大地，回應原鄉的溫情。我想起屏東外公手植的那株老楊桃，從前樹下有把藤椅，和他老人家翻爛的線裝《四書》，這些年屋舍數度整修，屋裡人也幾番聚散，唯老樹恆在，年年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