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聰哲

時節正值秋冬之際，蝸居陋室久了，驛動的心想打開另外一面視窗，就近漫步濁水溪河堤。迎面而來是如巨龍般蜿蜒的台灣欒樹，色彩豔麗與藍天交互輝映，形成一道天然遮陽走道；落葉時節已過，清掃過的走道乾淨得像似秋風未曾來訪，樹稍的蒴果漸層染色，形成一種特殊的季節色彩。

河堤旁側的小道，槭樹葉子被秋風吹落滿地，沒人清掃反倒留下一片秋痕，一輛老舊腳踏車，在樹木空隙洩下的光線裡，顯得有點孤獨。小道旁的沙漠玫瑰，有數株枝葉茂盛，花色豔麗；相對有株僅剩枯幹，卻開了兩朵小紅花，是否應景枯木開花？小道圓環處，矗立一顆大石，「中正自守，其介如石」（《易經‧豫卦》），哪管它春夏秋和冬，「不知四時運，常帶太古色。」（陸遊〈山頭石〉）

河堤下灘地，農田正值休耕，田園荒蕪，昔日竹架上的枯藤似待春風，田邊小樹及田舍應是在靜候老農來聽植物成長的聲音。有數株枯樹如盤龍，於藍天下任意揮舞，心生有幾許滄桑感。在亞熱帶地區，又值暖冬對枝葉枯榮似乎較不明顯；相對在寒帶地區，夏冬季節枝葉枯榮景象，視差較為強烈，孟春時節則枯榮並呈。

枯者，槀木，本義是指草木枯乾。榮者，「草謂之榮」（《爾雅》），本義引伸為花草樹木繁茂。「枯榮」一詞，綜上所述是指草木的枯萎和茂盛。「觀夫陽曜以芳菲為事，陰凝而肅殺為名。」（裴度〈歲寒知松柏後凋賦〉）天候因節氣的變化，而有寒暑，植物因寒暑而產生枯榮的景象。故陸遊言：「秋風萬木霣（古通「隕」或「殞」），春雨百草生，造物初何心，時至自枯榮。」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本是自然界的現象。

「枯楊生稊」（《易經‧大過卦》），稊者，下之根生也。根者榮於下，而榮於下則生於上。當冬令或春行冬令時節，寒氣時發，草木皆肅，故有枯的景象；然枯並不代表枯死，只要根榮於下，遇春風發送、春雨滋潤，一瞬枯榮任變更。

「時有代謝，物有枯榮。人有衰盛，事有廢興。」（邵雍〈觀物吟〉）從觀花草木盛衰的意象，轉化成人文價值觀，比興為浮世事，枯榮辱寵，歡喜憂悲。草木枯榮在於寒暑，然君子榮枯在於言行，故儒家所尚者，行善與文章。裴度亦云：「懿夫春夏榮滋，我不競於芳時。秋冬淒冽，我不改其素節。」觀景的變化，從而生起意念，主張堅守節操是面對順逆的基本原則。

天道好還，無往不復。寒暑更替，花木景象一歲枯榮，相生相息，然人道枯榮未易量，心地常自樂，又誰能問枯榮。好榮者，人之本性；好枯者，人之修養；枯也由它，榮也由它，得失隨緣，平常心就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