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寒流來襲,只宜留一點窗縫,躺下後,頸項依舊冷颼。冷也是爪牙,看似已經關好,實則無孔不入。我一度懷疑,水泥與磚牆外牆,遮風程度可能比不上東京街頭騎樓下,那一頂頂紙箱。
行旅東京,第一次目睹規模龐大、無家可歸的「露宿者」。日本是亞洲最早晉升「已開發」國家的先鋒隊伍,科技領先亞洲幾條小龍,加上曾經統治台灣,日本文化、日劇通俗綜藝等,在一九九○年代成為風潮,多少追日族跟上《東京愛情故事》風潮,到拍攝地點模擬男女主角拍攝留念,而我當時擔任雜誌社主編,也設有書寫日本專欄。
二○二二年春天,東京都二十三區公布查訪了三百二十名「露宿者」的報告,他們平均年齡超過六十五,半數有工作,月薪約莫台幣一萬兩千元,九成露宿者在固定場所生活,約三成選擇河川地。為什麼成為露宿者,兩成表示「破產或失業」,半數受查者對未來沒有期待。
會關心這則新聞,肇因目睹露宿者起居,且在寒冬。再是如果有輪迴,我可能有幾輩子曾經漂泊,經過露宿者時,除了打量他們,我竟在悄悄物色哪一處更能遮風避雨,又不會太吵,而萬一惡少半夜惹事,還能夠集合力量對抗。然後,我便找到理想的棲息地。
我一直想像紙皮箱,能夠抵禦多強的寒氣,而當一個人什麼都不願、也不要了,蜷居已是滿足,是什麼造就他們各自的紙箱?
狹隘紙箱不允許翻身,尤其寒流來了。但我的床允許翻身,終於起身關緊,棉被拉到唇間,頂住鼻頭,再把棉被更往腿邊塞。我閉上眼,感恩愈塞愈暖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