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我一直認為梨子是典型的「水人無水命」,俗諺云:「漚梨子假蘋果。」,因為切開的梨會產生氧化作用而變色,常被誤認為是蘋果,意即本質不佳,還裝模作樣;也因梨子受此「無妄之災」,另衍伸出:「倒楣得跟梨子一樣」,令人同情。
和梨子相關的故事都有點悲傷,比如「孔融讓梨」,千百年來向孩子灌輸「禮讓」的美德,我也奉為圭臬,無論是水果、作業本還是禮物,都會自動領取最差的那份,久而久之成為習慣,如果別人照顧我,我還會手足無措;還有一則是這麼說的:老太太擁有一箱梨,每天都從爛掉的先吃,後來才發現,這輩子從沒享用過新鮮的梨子;比喻生活如梨,不要以為來日方長,不要等待,也不要「捨不得」,既然有好東西,就得把握與珍惜。
發現了嗎?梨子彷彿是典型的「東方美人」,溫順、謙讓,事事恭謹,像那些帶著梨窩的女孩子,總是淺淺地笑,很甜,從來也不張揚,溫潤如月光,心思更像「幼梨仔」細緻;但那討喜的外表之下是滿腹辛酸,正如楊佳嫻〈梨子與俄國文學(與情史)〉寫的:「近蒂頭處微苦/近果核處微酸/像是把心和陰影一併吞下。」我猜那些女子太想要圓滿,不要離合,所以只能削皮、挖心,努力成為無懈可擊的人,繼續為別人養陰生津、滋潤肺胃,卻常常忘了自己。
想想還是當一顆粗梨仔吧!雖非白富美,也不招人疼,卻保有原來的模樣。
從前聽說「冰糖燉雪梨」能治咳,加上劇中的千金、公主都這麼吃,頓時充滿幻想,梨子如雪似玉,嘗起來該有多水嫩剔透啊!一定還有高雅的香氣吧!有次「終於」感冒,得以品嘗夢中的美味,我幾乎是全程「盯著」媽媽挖掉梨核,在空心處塞滿冰糖後蒸煮,當時就已浮想連翩;不料入口後才發現口感並不「出塵」,果肉軟爛、死甜,此後敬謝不敏,小小年紀我就領悟到:人,要親身了解;事,要實際體驗。尤其是美的事物,容易「彩雲散、琉璃碎」,切莫過度想像,只要真誠地感受就好。
如今我已懂得欣賞燉梨,自己也會做,吃起來很是滋潤。生命本有階段性,從前不堪的,而今能受,稱「成長的滋味」;可口也好,膩口也罷,總之悲歡悄悄結成了一枚梨核,在胸口深深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