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我的生命分兩部分來講,生下我的是母親,造就我的是父親。生與養固然是為人父母的天職,但是在艱困環境下,能咬緊牙根成全孩子的願望,並非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我很幸運,有個不惜一切「賭」我未來的父親。
父親一生務農,農暇時喜歡小賭,娛樂人生;他不受爺爺的器重,大家庭有好處從未優先考慮他,在家中的地位其卑微。人微言輕,偏偏生下的兒女都很會念書,當然升學之路一再受阻,我姊姊都在強大反對聲浪下犧牲,父親形單影孤,力不從心,只能痛心地望著孩子興嘆。
那天我領了縣長獎回來,還有很多獎品,喜孜孜地奉給父親看,可他臉上毫無喜色,反而眉宇深鎖,愁憂滿腹,但用一雙粗糙的手來回撫摸著獎牌,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真漂亮,可當傳家之寶,先掛在牆上給大家看。」並沒有許諾我什麼。其實我最想聽的話,一直在他的舌根裡打轉。
我明白父親的苦衷,在那環境下,他能為我承諾什麼。彼此心照不宣,換眼淚在我兩父女眼眶中打轉。聯考放榜之後,榜單只能藏起來當紀念,不想再為難老爸了。未料,父親聽到我考上名校的訊息,他一反常態,跟當家的祖父鄭重提出訴求:「我幾個女兒都被犧牲掉,現在連領縣長獎的女兒也不得升學,我做父親的再沒用,也不能坐視不管!」
祖父也疼我,但礙於大家庭的「公平」原則,只能雙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因跋扈的叔叔再三警告:「想讓女兒讀書,那就分家吧!」轉身對著父親狠狠地吐嘲:「分了家,你們全家都要趴下去吃土,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這重傷人的話的確說得沒錯,叔叔在外地養蜂賺錢,是家中重要收入來源;父親在家耕幾分薄田,能養活妻小都不容易,哪來的錢供我念書?
當時我還小但已知事情的輕重,「分家」絕對是連杯羹都喝不到;但是父親卻為我下最大的賭注──選擇分家,各自打拚。當父親苦惱籌不出學費之際,美籍鐘天啟神父伸出援手,幫我繳納一整年的學雜費;爾後,家境逐漸改善,我也明白「自勝者強」,勤奮努力拚上師專,從此有個任我遨遊的天空。
父親是成就我一生的推手,在那一窮二白的環境中,他為我忍辱負重,押寶我的未來;每當我遇挫折時,就想到天上的父親,他用生命賭我的未來,我絕不能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