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跟妻常藉客廳沙發小睡，每回，我都要關上廚房門，妻子卻不用。我很驚訝，「你沒聽見嗎？」她搖頭。冰箱在廚房，壓縮機運轉聲恰在客廳角落聚攏、擴散，嗡嗡聲鬧響，我彷彿躺在DJ的刷盤上。我也必須把鬧鐘關進抽屜，否則秒針一搭一和，唱的都是失眠調。

生活中許多細響、噪音都能做音樂處理，前衛搖滾樂團平克‧佛洛伊德有一首歌以收銀機噪音入曲，二○二一年霸王級新人奧莉維亞以口頭助詞「嗯」吟唱，我回老家若不好好聽一回木麻黃，總覺得少一款鄉韻。所以讀到聲谷、本名趙志勤，出入不同自然，錄下八千條錄音，佩服他是聲音精靈。

對聲谷而言，木麻黃聲太顯露，咻咻咻，長長的葉子東搖西擺。當然，木麻黃還可以再細緻一點，咻咻時風急 ，咻──咻則若嘆息。聲谷跟蹤聲音也捕捉畫面，「夏，六點半，一隻健碩的蜜蜂在草叢中採蜜」，或在靜謐早晨，划船人的槳輕輕劃開水面，慢、緩，船跟人都不急著要去何處。

聲谷將他的聲音放置喜馬拉雅平台，不見濃妝豔抹直播主、標榜功能與療效的產品，吸引網友付費聆聽他的旅程與聲音。昆蟲振翅於午後的明媚陽光、斑衣蠟蟬收起淡紫色內翼棲息，各樣的微細在農業時代，沒有心思也難以聽聞，何況被聲色大舉入侵的當代。

都會也有它的聲音。兒子幼時喜歡模仿沿街的叫賣聲，碗糕、菜頭粿……有幾回，冷氣室外機沒完沒了地敲，我惱怒地掀開窗簾，尋找滋事者，原來雨下得急大。想來，雨打芭蕉約莫如此。

我躺回床，雜物在房門外滾落。不是誰，兩隻小貓正在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