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探望父親時,如果不拌點聲音,時間顯得太乾。父親與外勞相對難言,不出聲,很容易感到荒涼。立門外聽,好多人哪,推門,客廳僅父親與電視機。父親耳朵愈重,音量愈大,父親埋怨他聽不到了,我常趁父親如廁暗中調降音量,並解釋耳朵與聲音,怎麼惡性循環。
父親不斷溫習老電影,我質疑他怎麼不看別台,但跟著老劇情的好處是,無論從哪裡銜接都能無縫接軌,單是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看了不下數十遍。父親透過民間野史知道唐伯虎,每看一回強化一次印象,風流多情、家財萬貫,甚至電影中塑造做武功高手,都讓傳說滲透一層。
唐伯虎山水畫、人物畫聞名於世。才子有才,風流倒未必,命運坎坷,生活與求仕之路都不順遂。二○二○年冬,故宮南院展出唐伯虎〈山路松聲圖〉,我適逢到南華大學演講趁機觀賞,但見畫中山路崎嶇溝壑深,老者靜聽松風尾隨攜琴童子,畫,我是不懂的,但依然感受到才子無拘、自在的人生冀求。唐伯虎渴盼的生活,到了二十世紀,電影幫他完成了,還改造成傳奇。
藉古人為資本發財這事,我一向忌諱。調遣康熙、雍正與乾隆,製作後宮勾心鬥角驚奇,讓漢武帝變身少年英雄,一步步成為仁君,召喚武則天英靈,以女皇帝回應當下的女性自覺。亡者何其無辜啊。不過,以歷史名人為戲劇根本,跟看老電影頗有雷同,無論從哪裡看,多能順利連續,跟著接到童年的野史線頭。
當年啊,肯定有誰為父親說起唐伯虎,我們不計較真偽,只求引人入勝,帶我們到達故事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