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八月七日,立秋,夏天餘火未消,又添幾分秋燥。
這陣子確實有些躁,疫情浮動,奧運喧騰,就算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也沒能安下心看滿窗綠意,或讀幾頁書、寫幾行小字。這時節特別需要滋養,我喜歡慢條斯理地燉一鍋百合銀耳,再兌點牛奶,其色白,恰好對應秋日五行,再加上口感綿稠,頗能撫慰躁動的身心;其他如蜂蜜、梨子、蓮藕或南瓜,亦是潤燥養肺的好食材,至於心頭紛擾,楊絳先生的著作絕對是一付「涼」方。
楊絳是錢鍾書口中「最賢的妻,最才的女」,更是集結「妻子、朋友、情人」於一身的完美伴侶,但即使沒有這層身分,她仍擁有獨特的座標與光芒,從世人尊稱她為「先生」來看,可見一斑。
最初楊先生以喜劇劇本鵲起,也因翻譯《唐‧吉訶德》而聞名,後以散文《幹校六記》享譽文壇,雖歷經了歷史滄桑與人間離亂,她依舊平靜從容,不但以「哀而不傷」的筆觸,寫下「他們仨」的點點滴滴,也持續進行對生命、文學與藝術的思索。至於名利,先生無爭亦不屑,她所想所願不過是件「隱身衣」,最好能藏在書齋裡做一輩子學問;而面對險惡世道,她看得通透也分外寬容,形諸於文字,便是一片暗香疏影。
少時讀書,總偏好飛揚的篇章,誰都嚮往過提筆為劍的李太白,那些句子動輒上天入地,一洩銀河三千里,怎不叫人生出豪情萬千?只是讀多了也難免血氣奔湧,很難停下腳步,安靜地回身觀己。而楊絳先生的散文寧靜淡遠,且淡中有味,每一帖都是人生智慧,她有「彩雲易散琉璃脆」的感嘆,亦有「世態人情,比明月清風更饒有滋味」的豁達;每當我心浮氣躁,總會想起先生在書裡提醒的那句話,要做一顆潛伏於水裡的石子,任時光湍急而過,而不覺水流。
雖然暑雲猶在,到底還是有些不同了,氣有節,風有度,四季懂得自我調節,終會步步往前,然後畫成一個圓。古籍記載「秋者,揪歛也」,暑氣於立秋漸漸收束,早晚開始出現溫差,清涼風至,白露迷茫,寒蟬也跟著幽幽地唱了起來;我猜想牠們會唱些什麼,是「一與故人別,再見新蟬鳴」?還是「玄蟬無停號,秋燕已如客」?總之一次落雨一次寒,待天氣涼爽後,我再來問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