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靜芝
剛來美國的第一晚,寄住在姐姐的朋友蕭姐姐家。由於時差關係,凌晨約莫三點即醒,走去客廳遇見蕭媽媽,當時她七十多歲,頭髮多已銀白,坐在沙發燈台邊讀書。
她招我坐她身邊,一個是年老眠輕,一個是年輕眠淺,都是睡不著的人,一起守著一個偌大的廳堂,安靜得耳聾了般,只有從燈罩裡流泄出探照燈的光射,將我兩兒圈入光中,其他四下一片黝黑。似乎世界就剩了我兩個,使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好近。
那時我怎會想到,我是遇見了未來的自己:一個孤獨卻不孤單的、一個內心沉靜卻不死寂的。
蕭媽媽正在晨修,讀經禱告。她沒有一字一句向我傳教,如今我僅記得她談去醫院看病的經歷,其他什麼的都忘了,然而她整個兒的人身、柔聲與慈顏俱靜靜地散發一股說不出的生命的活力打動了我,銀髮是她歲月的皇冠。
近年來常因皮膚病凌晨發作,奇癢難耐不得續睡,只得起身翻書來讀。二○一九年底,一次夜深獨自燈下讀書時,突地想起蕭媽媽,那個多年前打動我的畫面推動我拿出自己曾買的六本中英文各式聖經比對精讀。
生命的路上有時好像很離奇,彷彿命中注定,也似出其不意、偶爾發生,我竟會覺得蕭媽媽於我是一種啟發,或一種預設,她暗合現在的我。
即便難以掌控我的慢性病,covid-19疫情更揮之不去,人的一種與生俱來的生命力總不期然像雨後彩虹,色澤斑斕地現出,或者說一直醞釀地要出現,有時那麼短暫,才拿起手機欲留住它的容顏,卻不意散去了。
可我一直要去遇見那位將來的我,想像那位戴了銀白冠冕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