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一度以為當黑手會是我的職業。事發在國中畢業,聯考不理想,說服自己也許進入職科,能開發潛在能量。面對兒子的選擇,母親只能勤跑各大寺廟,一求再求,總有位神祇慈悲應允,給母親一張好籤。
南港高工重機械修護科。到底多重啊?得學電銲、氣焊,得能把鐵塊斬成一公分長的鐵片、十五分鐘內必須拆組柴油引擎。我的手整天汙黑,這並不能證明我能勝任黑手工作,正是在一次次檢驗中,我再一次逃離提早入伍,退伍後考大學。
走進吳律謙、吳家億兄弟檔的彰化廠房時,一抬頭親切無比。「鈞匠」鋁門窗,公司識別標誌是一支昂首的羊。名字與生肖彷彿為我打造,我比他們更像是老闆;我生肖屬羊,更擅長肖想。
技術工人們,就是慣稱的「黑手」,但現代化設備與流程,沒有一個人手黑。吳律謙為我講解風的物理學,根據氣流,那邊挖挖、這裡鑿鑿,輕輕鬆鬆幾個孔徑,讓室內與室外等壓,花五年給鋁門窗安了個名字,稱作「太極」。我心頭一聲哎呀,這不就是當年我投讀職校的願景嗎?可是我逃了。吳氏兄弟沒有逃,父親意外過世後,接下祖傳事業。
太極拳,有陰陽、剛柔等幾股力量,我曾學習幾年,老師說,吐納時要想像氣息的移動。氣,不單盈滿肺葉也在意念之中。我沒問兄弟倆是否練過太極,不過,他們已經打造自己的拳譜,我站在實驗室前面,十幾級的大風雨在密閉空間,掙扎著要出來,我伸手向窗縫,它們的確被釋放了,柔柔的風吹拂手背,很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