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許姓高中生,花了十五年,才諒解印尼籍保母在她四歲時不告而別。
保母有名字的,不是隨口喚喚的「瑪莉亞」,而叫「小櫻」。粉黛顏色適宜帶嬰囡,也預言了她的季節性,在台工作時限到臨,除了小女生外,整家人都知道小櫻隔天就要搭機返鄉。擺在小女生床頭的泰迪熊、用中文寫上「我愛你」字卡,是老早就預謀了,當作彼此擁有過的證據,讓時間的型態具體為熊,可以抱、並且撒嬌與流淚。
不告而別,是因為一旦說了就無法解,小女生哪能想像第二位媽咪是租來的,而媽咪又豈能租借?
移工在台灣日漸普遍,我多次擔任北市勞工局外籍勞工詩文評審,感激頭家照顧者有之、哭訴被虐待者不勝枚舉。我的朋友左家瑜,曾收到長巷陽台投擲出來的求救信,夥同警方查探。雇主家富貴,但讓外勞與狗同住陽台,凜冬時只給一條薄被。虐傭驚動社會,隔天左家瑜經營的咖啡館擠滿採訪車,這事件凸顯人心多窄、多壞,難怪孟子「人飢己飢」被當作從政理想,人性部分也許荀子看得深,仁慈如流域,源頭要有、雨水也不可或缺。
託網路時代的福,許姓高中生憑藉一張合影與小櫻遠距見面,她帶給「媽咪」一個禮物,用印尼文說「我愛你」。這也必須練習與預謀,並且是心靈的鍛鍊。她傷心小櫻不別而去,眷念並且懷恨,小櫻六年後曾訪許家,但十歲大的女孩一心一意向陰,刻意忽略她的來訪。
愛過了、恨過了,是流行歌詞,它們每一天都在發生,我欣喜他們找到彼此,而且他們的房間裡,都有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