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雲大師

三、第七識的內涵與修行

第七識又稱「末那識」。末那，是印度話，翻譯成中國話就是「意」，有「思量」的意思。

第七識就像郵差、傳真機，也像國家的老臣、家裡的老僕人，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執著前六識所做的一切，要毫不糊塗的送交給第八識。

過去有一位婦人，特別請了一尊白瓷觀音到寺裡開光，以求感應。但是當裊裊香煙燃起，香煙總是飄到旁邊的菩薩身上。自私的婦人看了，心裡一急，就拿了一個環香掛在白瓷觀音的鼻子下，這樣一來，就只有自己的菩薩享用得到。沒有多久，白瓷觀音成了黑鼻子觀音。

造成婦人自私的源頭就是第七識的作用，第七識執著「我」是唯一最好的，並以我為出發點，追求一切對我有利的物質和精神滿足。所以婦人才會執著供佛的香要飄到「我的菩薩」身上，沒想到卻弄巧成拙，漂亮的白瓷觀音變成難看的黑鼻觀音。

在《中阿含經》裡，一位弟子請佛陀用一句話來概括佛陀的教法，佛陀回答：「一切都不可執著。」經中也提到：「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執著，實在是導致我們生死輪轉的罪魁禍首。

有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平日很喜歡收藏古董。一天，他在家中把玩最心愛的一個瓷杯時，不小心手一滑，瓷杯差點掉落地上，幸好他身手敏捷，即時把它接住，卻也因此嚇出一身冷汗。

將軍心想：「我統領千軍萬馬，破敵無數，從來不曾害怕過，怎麼今天只為了一個小小的瓷杯就嚇成如此呢？」

頓時他了解，原來是心愛物的執著讓他心驚膽戰！

說到執著，人在深度睡眠或昏迷時，眼、耳、鼻、舌、身不再攀緣境界，這個時候，第七識還照樣工作嗎？乃至於人臨終時，前五識、第六識都喪失了功能，第七識也會死嗎？

我們活著的時候，八識是具足的；而死亡時，前六識會敗壞，但七、八兩識仍存在。第八識，是我們生命的主體，只要一期的生命不死，第七識的執著也就不死，因為第七識和第八識是緊密相結合在一起的。第八識就像大海，海面平靜時，自然沒有波浪；如果外境的無明風一吹，引發前七識掀起愛憎分別的波濤，心境就無法再寧靜度日了。

那麼，第七識應該如何修行呢？

1.去除我執：

第七識我執所帶來的苦，有的是因為「我與物」求不得而苦；有的是因為「我與境」不相應、不習慣而生的苦；有的是來自於「我與人」不和諧、怨憎會、愛別離而有的苦；有的更因為「我與社會」、「我與自然」的不相協調，尤其「我與心」之間，貪瞋邪見，憂悲苦惱熾盛，真是苦上加苦！這個「我」，宛如一座牢獄，一座火宅，我執未除，使我們既像籠中鳥，又像杻械枷鎖拘身，片刻不得自在。

一休禪師帶著他的小徒弟雲遊四海，有一天，兩人來到一條河邊，看到河邊的橋被大水沖斷了，一位女子在河岸邊過不了河，於是一休禪師就揹著他涉河而過。

小徒弟看在眼裡，心裡鬧起彆扭。一個月過後，終於忍不住問一休禪師：「師父！你不是常常教我男女授受不親嗎？為什麼那天你卻揹著一個女人過河？」

一休禪師聽後大笑說：「我揹他過河以後，就把他放下了，你竟然到現在還把它揹在心上？」

執著的人，因為頑固不化，不知變通，在待人處事上往往剛愎自用、墨守成規，不肯與人為善，不能從善如流，不願察納雅言，因為有這些性格上的缺失，在事業上就很難有成就，人際關係也難有突破了。

不好的習慣不容易改進，是因為執著；不當的言行不容易糾正，也是因為執著。執著有種種弊害，一個人執著，就如同走路時，不肯放棄後面的一步，怎麼能邁出向前的一步呢？

過去有一個人外出辦事，跋山涉水，非常辛苦。有一次，經過一處險峻的懸崖，一不小心掉下深谷。眼看著生命危在旦夕，還好他及時抓住崖壁上一棵老樹的枝幹，總算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人懸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見佛陀站在懸崖上，趕緊喊道：

「佛陀！求求您慈悲，救救我吧。」

「我可以救你，但你要聽我的話，我才有辦法救你上來。」

「佛陀！隨您說什麼，我全都聽您的。」

「那好！把你的手放掉，不要老抓著樹枝。」

這個人一聽，心想，只要手一放，就會掉入萬丈深淵，哪裡還保得住性命？反而更加的抓緊樹枝不放，真的要救他也沒有辦法。

所以，如果要「度一切苦厄」，就必須學習放下一切，讓「我」空無執著，才能淡化和解決我與物、我與境、我與人、我與社會、我與自然，甚至我與身心的不協調。唯有放下自我成見，去除我執，第七識才能開拓心胸，放眼天下，看見「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的真理世界。

2.修持平等：

過去青原行思禪師曾說：「老僧四十年，方打成一片！」什麼叫「打成一片」？就是無我相，沒有你、我、他；無人相，泯除人與人之間的不同；無眾生相，能與日月山川同體共生；無壽者相，能打破生死界限，成就生死一如的永恆生命。就如無門慧開禪師所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雲門禪師去參訪睦州禪師，到了睦州禪師的道場，雲門叩門良久，睦州才來應門。正當雲門一腳跨入門檻時，睦州出其不意的把門用力關上，他忍不住大叫：「唉喲！好痛啊！」

「誰在喊痛？喊痛的人在哪裡呢？」

「是我呀，我被關在門外啦！」

「你人在門外，為什麼叫痛呢？」

「因為你把我的腳關在門裡了。」

「腳在門裡，為什麼人在門外？」

「你的確把我分成裡外了。」

「愚痴！一個人怎麼還有裡外之分？」

雲門一聽，好像一槌擊在心上，粉碎了虛妄的身心世界，當下大悟。

人世間有許多裡外、你我、善惡、大小等相對概念，我們常被這些虛妄的語詞緊緊束縛著，無法超越；但是在悟道者的眼中，這些都是空花水月。所以雲門禪師雖然腿被夾斷，但也截斷了他虛妄紛紜的意識，證悟內外一如、平等不二的道理。

凡夫的第七識一天到晚只想著自己，沒有你，沒有他，沒有寬恕和包容，總以為自己和別人存在著種種差異，所以把人我的界限鴻溝分得極其清楚，計較揀擇的習氣也就因此根深蒂固。

對於第七識的修行，一定要學習破除我執，修持平等觀，第七識才可能轉為「人我平等、自他不二」的智慧，證入萬法平等的一真法界中。到了那個時候，就可以打破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性，不再有人我的差別對待，能平等面對一切因緣，乃至平等面對一切眾生，如此，我們的生命才有可能從輪迴當中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