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招池

愛蘭成痴的我，聽聞蘭嶼島滿山遍野滋長蝴蝶蘭，想像著一朵朵狀似白粉蝶在原野中飛舞、綻放，空氣中散發出迷人的芳香味而嚮往不已。

民國六十年（一九七一）的暑假，適逢結束師專四年級的枯燥課程，想飛的欲望難以遏止，正巧學校公布欄張貼一大張救國團辦理大專青年暑期夏令營，其中有蘭嶼訪問隊，心中雀躍莫名，有機會目睹夢寐中的蘭花故鄉，可說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學校僅限三個名額，僧多粥少，便遊說教官成全我的壯遊。

出發那天的傍晚，大家集合在高雄港碼頭，在領隊的指揮下魚貫上了軍艦，各自選好位置，初次搭乘海上交通工具的我，選擇在視野寬闊的船尾；幾聲長笛鳴叫後，船隻啟航，航向浩瀚無邊的大海。

乘坐軍艦是一段痛苦的初體驗，只聞海風簌簌，濺起滔天駭浪，船身忽而往上攏起，忽而向下墜落，比擬乘坐雲霄飛車般，把我五臟六腑都攪亂了位子；此時天際出現一輪皎潔的明月，把每張「青筍筍」的臉龐照得更加慘綠；而那滿天耀眼的星斗，不斷地在我眼前繞大圈子，原來我已經暈得七葷八素。

踏入蘭嶼島的土地，整個人甦醒過來，進駐紅頭村的營區，那晚的營火晚會很「親民」，由當地婦女盛裝跳頭髮舞，每個舞者頭髮都留至腰際，像黑瀑布般一洩而下，一面唱跳一面甩動髮浪，發生沙沙的聲音，十分壯觀。接著，頂著鍋蓋頭的男士們出場，聲勢更浩大，個個光著上身，穿著獨特的丁字褲，大跳勇士舞，步法整齊劃一、孔武有力，精采絕倫。進入尾聲，全體手牽手，肩並肩，唱著「我們都是一家人」，歌聲迴盪在靜謐的星空下，掀開部落訪問的序幕。

蘭嶼島位於台灣東南方外海上，為台東縣管轄，四面環海，因其島上獨有的達悟族地土風俗與自然景點，遠近馳名。有六大部落，椰油、朗島、東清、野銀、紅頭、漁人，以一條環島公路串起，分別有著不同的風情與習俗。如：漁人部落的文物陳列館，東清灣是台灣最早迎接曙光的地方，椰油部落是蘭嶼島上人口最多的部落，紅頭部落的八代灣更是為「飛魚文化」的發源地。蘭嶼的火山地形受到風化、侵蝕和潮汐作用形成不同面貌，許多峭壁及海蝕洞穴，主要是看地形奇觀，如情人洞、五孔洞、雙獅臥岩、軍艦岩等都是蘭嶼著名的景點。

為期七天的訪問行程，無車子代步，靠兩條腿步行參訪，唯有拼板舟是達悟族下海捕漁的生財工具，通常會在頭尾兩端插上鏤刻雕飾，並加以彩繪之木質裝飾物。整體來說，生活十分克難，住在遮風避雨的地下屋，茅草屋頂跟地面一般高，裡面只有臥鋪，炊煮一概在屋外施作，芋頭和地瓜是主食，捕來的魚晒乾成副食品，家家戶戶都只求填飽肚皮。

原本想要賞蘭，或許時節不對，蹤跡杳然，倒是結識了兩個小女生，皮膚黝黑，瘦瘦乾乾的，每天跑來營區找我，帶我到海邊撿石頭，赤足踩踏鬆軟的白沙，看絢爛奪目的夕陽，就是不願帶我參觀住的地方，貧窮也有自尊，心裡十分不捨；回校後，發動全校熱捐衣物，總共募得兩大袋，交由救國團幫忙處理，為熱血靈魂圓個愛心夢。

事隔近半世紀，行旅的印象已模糊不清，僅憑舊照片才能憶起若干蛛絲馬跡；那時，台灣經濟剛起飛，還處於克勤克儉的年代，但比起蘭嶼島民的生活，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們飼養的豬隻、黑羊到處覓食、便溺，瘦巴巴的，海風吹來，魚腥味夾雜著豬糞味，那種獨特的氣味是我永難忘懷的窮困記憶。